夏佑呆愣的躺在沙发上,眼泪无意识的溢满了眼眶。他的脑海里全是妹妹惨死的模样,鲜红的血色挥之不去,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着。
“醒了?”余嘉之刚兑好针剂,就发现了沙发上夏佑的异样。坐在另一头画图的洛川也抬眼扫了过来。
夏佑身子一下子僵住,眼前的人手里正举着一管针剂,针尖在灯光下晃过一道寒芒。他这是在哪里?眼前的人似乎没有见过。是主人他们又在做新游戏吗?还是自己被送到了实验室做试验品?
余嘉之抓住夏佑胳膊,将针扎进了皮肤。夏佑脊背发寒,却是紧抿着唇,本能的保持了静默。这是无数次训练和惩罚逼出来的反应。不管主子们要做什么,自己都只有乖乖配合才能少受罪。虽然他不认识这人,但打针他也是常经历的。少爷们有段时间喜欢用一种烈性春药,就是注射性的。还有提高敏感度的针剂他也没少用。
“真乖!”余嘉之收了针,顺口就夸了一句。从衣兜里翻出颗糖来喂到了夏佑嘴里。
夏佑不解的盯着余嘉之,他刚才是在夸自己?嘴里的糖化开,丝丝甜蜜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是到了天堂。
不,怎么可能呢?自己是罪奴,死了也该是下地狱的。天堂那种地方,自己想一下都是亵渎。
余嘉之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跟洛川说:“既然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不做重活儿就行,指甲大概两个月能长齐。”
洛川不知可否,又淡淡扫了沙发上的奴隶一眼后便继续画图。
“喂,都这么晚了,你好歹给煮点宵夜啊。”余嘉之不满地提意见,“我这辛辛苦苦为你忙活了二十多天,医药费人工费你一分不报销,我每次来还倒贴着给你买菜。你却连口吃的都不肯给,川少,剥削的太狠了一点儿啊。我这……”
洛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厨房。余嘉之话唠属性触发,一时收不住。洛川走了,他也不介意,扭头看夏佑怯生生的望着他,欲言又止。他便和蔼可亲的坐到他身边:“想问什么?”
夏佑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先垂下视线。他确实有很多疑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不过这位先生貌似挺和善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请问先生,这儿是哪里?”
“他家。”余嘉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是…是您…救了贱奴吗?敢问您…可知主人在哪里?”夏佑问完就有些后悔。因为他想起了那晚主人那厌恶不削的眼神。他一直都清楚,主人很不喜欢他的。
“准确来说是川少救了你。我不过是尽了医者本分罢了。你要谢就好好谢谢川少。”余嘉之倒是一点不贪功,“你主人…你是说袁明徽?”
夏佑轻轻点了点头,“您认识吗?”
“纨绔子弟一个。仗着他姑祖母是尊主侍妾,表叔是主家的二爷,就整天不务正业,没什么了不起的。”余嘉之毫不客气地损了袁明徽几句。他的姑祖母可是尊主的爱妻,他纨绔了吗?
夏佑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妄议主人可是重罪。“主人他…是不是…不要贱奴了?”
“就你这…咳…”余嘉之觉得这么说太伤人了,找了找措词才继续说:“你在这儿二十多天了,倒是没听说城主府在找奴隶的。你先好好养伤吧,我可是费了不少劲儿,跟阎王爷都打了一架才把你抢回来的。”
夏佑这才确认这里跟主人没有关系,救他的两位先生也跟主人不是朋友。那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呢?这两位先生又为何要救他一个卑贱的罪奴呢?
余嘉之并没有留意到夏佑的忧色,继续说着。他手指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若不是他把你捡回来,你应该早就死翘翘了。所以,既然命大,就好好活着。这家伙,煮什么呢?”他说着就也钻进了厨房里。
夏佑等了好久,身体也没有出现不适。他偷偷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手指缠着纱布,还有些痛痒之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他这才真正松下心弦,相信自己真的被救了。
可时间能够治愈的终究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心里留下的伤痕,药石无医。妹妹的死,让他对于还活着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活着,不过是背负着自责、悔恨、愧疚继续在人间炼狱里煎熬着罢了。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锁骨下的烙印,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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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那边不是说好了我来管吗?你怎么又偷偷去交钱了?你那点儿实习期的工资也不知道省着点花…”厨房里,余嘉之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一边从冰箱里翻出一根生黄瓜啃着一边说。
“他当时救的我俩。”洛川揭开锅盖,往翻滚的开水中下了两撮面条,又敲了个荷包蛋进去。
这事发生在去年。当时余嘉之陪洛川去一处新修的公园,那里有座展馆是洛川的设计。途中突然出现意外,一块大墙砖突然掉落,洛川和余嘉之差点被砸到。好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奴隶推开了他们,他自己被砸了脑袋,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这一年来,洛川一直在负担那个小奴隶的医药费用。这也是他为何手头紧的原因。
“我工资比你高,你就别跟我逞能了。大不了我就去歪缠哥哥们再给点儿。”余嘉之的父亲是九州之一的威州城主,他在家行七,一向都是被家里哥哥姐姐们宠着长大的。不过余城主家教严,在余嘉之医学院毕业后就缩减了他的零花钱,让他自食其力。
洛川估摸了一下时间,将面条捞起,盛进了已经放好佐料,焯好小青菜的海碗里。
“喂,客厅里那个你打算怎么办?我检查过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重活还暂时别做。不过一个奴隶嘛,最重要的作用也就是那些,倒是不影响使用了。诶,要不我给你找套大点的房子?你这套一的小居室也住不下两个人吧?”
洛川撒了点葱花,又淋了几滴香油,把其中一碗面递给了余嘉之,“换房干嘛?他又不是我的人。”
“你…你把人救回来,不是要留下?”余嘉之有些搞不懂洛川的思路了。以洛川当时着急的模样和这二十多天的耐心来看,他至少是不讨厌那奴隶的啊。况且以他的身份也不用顾忌是不是罪奴。毕竟严格来说,这天下的人都是他的奴隶,只要他想要。
“我不需要奴隶。”洛川语气冷漠淡然,“只是看他快死了,搭把手而已。”
余嘉之取过筷子拌了拌面,吸溜了一口,“其实他长得还不错,我觉得挺可爱的。你把他留下也挺好的啊,一个人住…喂,怎么我这碗没荷包蛋?”
洛川丝毫不愧疚的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蛋,“四叔喜欢苗条的。”
“是吗?”余嘉之愣住了。四爷喜欢啥样的跟他碗里有没有蛋有什么关系?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严靖云的身形,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把碗往灶台上一磕:“我不吃了。”
他气哼哼的钻出厨房,就见到本该在沙发上躺着的人此刻跪在地上,脑袋低低垂着,身体有些微发抖。
夏家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夏佑的父亲曾经是少主的伴读,与少主自幼相伴长大。后来少主娶了平民妻子,与尊主闹翻离家出走。他父亲却没有跟随少主,而是入了禁卫,从小小卫队长做到了禁卫副统领。所以夏佑6岁之前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性格活泼开朗,还有一点点傲娇。
可詹事府下辖的训诫所哪里是那么好待的。再烈的性子,也熬不过三个月,就能比狗还听话驯服。何况他还只是一个6岁的孩子。10年,那巴掌厚一本的规矩,压弯了他的傲骨,磨灭了他的心气。他的手脚上有着无形的枷锁,无时无刻不在禁锢着他的言行举止,乃至他的思想。
阎王爷不收他,应该也是觉得他罪孽深重,不配好死。不管这是哪里?救他的是谁?他都觉得自己还是自觉摆正自己的位置比较好。身为奴隶,罪奴,他连自我处置的权利都没有。哪怕他并不想活了,怎么死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何况,他觉得吃些苦受点刑,全都是他应该受的。
“你还是躺着吧。我检查过了,你这膝盖可有损伤,就是长期跪立造成的吧。这会儿年轻没什么,等再过十年你就知道厉害了。”余嘉之是医者,又长期在外独立生活。他跟洛川一样,并不是很在乎那些陈旧又迂腐的规矩。
“贱奴不配…”夏佑的嗓音轻的有些不真切。他说的没错,“罪籍之奴,贱如畜。”按规矩,本就只配跪着趴着的。
余嘉之家里也是奴仆成群。何况就连他们余家本身也是南嵘家的家奴,规矩也是从小的必修课。所以虽然有些怜惜之情,他也没试图强行改变夏佑。
倒是洛川觉得这么低着头跟人说话很累,还容易得颈椎病。他清了清嗓子,“起来吧。”
夏佑局促不安的抬眼快速看了洛川一眼,思量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他此刻只穿了一件洛川的衬衫,因为身形瘦弱,衬衫宽宽松松的套在他身上,恰好遮住臀瓣和大腿根,一双长腿白皙修长,很是诱人。
余嘉之目光在他腿上仔细的瞄了一眼。夏佑常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他自以为读懂了余嘉之的目光含义,内心毫无波澜的缓缓转过身子,弯下腰肢,双臂撑在沙发上,圆润的屁股就从衬衫里挺翘了出来。
“请您使用。”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夏佑几乎每天都在做在说。他早已经没了羞耻心那种东西,他觉得他能被费心费力救回来,大概就是因为这副身子还有吸引人的魅力。不然他一个罪奴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觊觎的呢?
余嘉之愣住了。他下意识就红着脸转身背对夏佑。“咳…你你你…误会了。我就是好奇你身上的伤明明很重,愈合得却很快,还一点疤都没有留下。”
洛川扬了扬眉,觉得看余嘉之的大红脸很有趣,还悄悄在他耳边问:“你难道还是雏儿?”
“废话。我当然要为四爷守身如玉的。我这…”余嘉之咬着后槽牙怼了洛川一句。他还要说什么,两人就听到了一声一听就很疼的膝盖砸地声。
果然,夏佑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