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宴会又是怎么坐上车的,身体和灵魂仿佛分离开来。
一路上白易安的话都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搅得他大脑宕机好几回。
许然知道。
许然很难过。
许然喜欢他。
许然舍不得离开他。
那怎么还会提出解约呢?周聿白想起来,那是在他去s市出差之后,他和方南在s市机场被拍到照片。
所以许然是那时候就知道了替身的事,所以很难过,才提出解约。
工作室的资金危机对白家来讲根本不值一提,但许然没让白易安出钱,反而来找他,因为舍不得离开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许然喜欢他。
复杂强烈的情感在瞬息间涌上心头,不断翻涌着叫嚣着,这感觉很奇妙,周聿白连深呼吸都发颤。
周聿白在每个红绿灯都焦灼万分,想要立刻回家见到许然,但当车停在车库的时候,他又不敢上楼面对许然。
要怎么做呢?
对喜欢上金主的情人,对可能产生麻烦的隐患,应该立刻换掉才对。
就算因为是许然可以放点水,可是甘愿作替身也舍不得离开应该是很喜欢的程度吧。
可是解约很麻烦,要支付多余的律师费,也许还要再给一大笔补偿金,许然也许会因为不愿结束关系而大吵大闹产生更多麻烦。
或许装不知道才是好选择,毕竟许然确实很乖,其实给点奖励也是可以的。
许然会想要什么呢?会想和他恋爱吗?恋爱会想要结婚吗?
周聿白再次想到结婚对象的问题。
他不需要靠婚姻关系带来什么经济利益,小孩本来就烦,有没有孩子也无所谓。
是许然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再说beta也不是完全不能生…
总之结婚对象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别的都用不着考虑。
那么他喜欢许然吗。
周聿白让司机先回,独自坐在车里。
想许然。
许然是个beta,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对他而言只是个替身情人。
客观上上许然只是这些标签的合集,理智上他不应该跳过方南喜欢上一个普通的beta情人。
可是主观上周聿白却无法将许然看作标签的具象,对他而言,许然就是许然,不能与任何一个标签划上等号,这就意味着他无法从理智的角度分析许然是否值得喜欢。
周聿白讨厌非理智的决断,他常常会因此后悔。
手机提示音适时打断周聿白纷杂的思绪,是阿姨发来的督促许然吃饭的成果。
严格按照营养要求吃得很干净。
周聿白收起手机打开车门,决定假装不知道来暂时逃避作出反应,至少现状还是很美好的。
有许然在家等着的感觉很美好,一进门坐在茶几前看电视的许然就跑过来给他脱外套的感觉更美好。
“阿姨说你今晚吃得很多,以后也要多吃,怎么不爱好好吃饭呢?”
许然有苦难言,其实他真的很爱吃饭,但是碍于不好对金主的床技指手画脚,就只是点头,顺便为自己谋点福利:“阿姨做的饭好吃。”
“那以后都来这吃,不方便的话我让何特助送到你公寓。”
“不用那么麻烦。”,许然不太好意思频繁支使何特助,大概是穷人命作祟,许然总会产生心理负担,“在公寓吃别的我也会好好吃的。”
“我花钱雇何助理就是干这个的——”,周聿白顿了顿,“你要不干脆搬过来住吧,我现在回这多一点。”
周聿白说完就紧盯着许然的表情,想要捕捉到许然每一丝细小的反应。
许然的瞳孔微微放大,愣愣地缓慢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似的,双唇张了又合来回两轮才迅速摇头:“还是不了吧,公寓不是离你公司近一点。”
有惊讶,有惶恐,有无措,周聿白分析半天,愣是没找到一点高兴雀跃的迹象。
算了,搞暗恋的都这样,谁知道在想什么,周聿白决意不纠结这个。
许然搞不懂周聿白在想什么,明明买公寓也是为了方便,现在竟然为了吃饭方便让情人登堂入室?
许然大受震撼,再次感叹有钱人的内心世界果真是多姿多彩。
还以为周聿白与方南的关系正在稳健发展,现在看起来倒像是遭遇挫折索性开摆的样子。
总之不能是他的穿搭建议出错,只能说朽木难雕,他再怎么包装,周聿白再怎么装得人模狗样,也遮盖不住sb的内在,方南多聪明的人啊。
许然觉得自己的卖身契时限大约要比想象中再长一点了,好在有钱拿。
周聿白终于从许然的微表情中捕捉到一丝欣喜,很淡,似乎在产生某种忧虑过后。
看着小情人为自己患得患失,周聿白莫名产生出隐秘的快感,或许还有得意。
周聿白合理怀疑,以前找他抱怨情人爱上自己很苦恼的朋友根本就是变相炫耀。
许然不知道周聿白又在暗爽些什么,颇为莫名其妙。
周聿白却是心情美妙,在许然略带惊悚的目光中抬手揉了揉许然的脑袋:“你不用总是太多顾虑,没事的,我叫何特助安排你搬过来。”
“家里如果有客人来的话,我住这被看到是不是不太方便。”,许然企图唤回金主的理智。
对方却不以为意:“那么多间客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安心过来,别想多。”
说完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正好阿姨每天督促你好好吃饭,我的易感期就在这两个月了,好好养养。”
原来是易感期快到了啊,许然恍然大悟,觉得周聿白难以捉摸的行径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且以金主这样阴晴不定的诡异状态,别说是下两个月,就是下一秒进入易感期许然都不奇怪。
alpha的易感期不像oga的发情期那样频繁,越是高阶的alpha间隔越久,许然粗略算过,周聿白大概要隔一年半才会有一次。
虽然隔得久,但每次的反应也会格外大,如果无法疏解的话单靠抑制剂是很难熬过去的。
不过周聿白没必要硬抗,有现成的解决方案。
一想到周聿白的易感期,许然就觉得后脖颈一阵发酸。
周聿白坐在办公室开小差,正琢磨着措辞,想给陈透发消息咨询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周:“你之前是不是说曹昶把一个beta弄怀孕了?”
陈:“是啊,我靠,一提这事我是真佩服曹昶那小子,要不说他最会玩呢。”
陈:“怎么好好问这个,之前和你说不是还说不感兴趣吗?”
周:“现在有点好奇,你跟我说说。”
周聿白很想知道其中某些细节,既然不好直接开口问,就干脆补一下全部八卦内容。
陈:“嘿,我就知道没人会不感兴趣,这可是我最爱复述的八卦前十。”
陈透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一接通就对那beta怀孕前是多么多么汉子,怀孕后再见又是怎么怎么连呼吸都千娇百媚作了极尽细致的描述,听了半天,周聿白愣是没听到一句想听的。
“这简直就是把人变成oga了,他是真行,怎么想到的,你是不知道…”
“你…你知不知道”,周聿白忍无可忍打断陈透,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出唯一想知道的:“怎么能让beta怀孕?”
对面安静了足足有五秒。
周聿白把听筒拉开,与耳朵保持距离,果然下一秒陈透的喊声就破空而来,与周聿白的耳膜共振:“我操!周聿白你不是吧!你什么时候也这么重口了,我就说你平时太压抑,迟早出问题吧!”
“你别管那么多,我和他不一样。”
“不是,你怎么想的,想玩标记找oga啊,玩beta不就图个方便不会怀孕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是劝你别冲动,真弄怀孕了那孩子生是不生啊,曹昶那是私生子满天飞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你个未婚大好青年和他学什么。”
“不说算了。”
“哎不是,这方南都回来了,你弄个…”
周聿白干脆利落掐掉电话。
就多余问,陈透这死不正经的能知道什么,早知道直接问医生。
周聿白在和家庭医生的聊天框里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总算憋出一句:“beta能怀孕吗?”
“beta的生殖腔和腺体都发育的不完全,具体的发育程度要看个人情况,一般要靠促分化药物辅助,但也可能不起作用。”
换言之其实就是通过药物把beta变成oga,至于能不能成功要看个人造化。
医生再次发来消息:“周先生有这方面的需求吗?需要的话建议先带人来医院做检查,才能根据情况制定方案,一般来说周期很长,普遍在一年以上。”
“暂时不用,谢谢。”
“好的,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周聿白长舒一口气,从脑子里“不能和许然结婚的理由”清单里,去掉beta不能生孩子这一项。
替身这一项其实也已经不成立了,周聿白早就能完全分得清许然和方南,甚至现在他已经确定不再喜欢方南。
情人…本来就是情感关系的一种嘛,从一种情感关系转到另一种状态,合情合理又自然而然。
至于许然的工作,且不说周聿白不在乎这个,再说设计师这行,本来就是离不开包装的。
周聿白虽然对设计一窍不通,但确信如果他像方南一样营销许然,还真不一定谁效果更好,市场上永远还是稀缺资源更受关注,有天赋的oga设计师不少,漂亮的beta可不是随便就能找的。
不过周聿白不大愿意让许然成为过于活跃的公众人物,在家里被他养着就行。
许然最后还是搬进周聿白家里,周聿白工作忙,其实两人还真不是天天都能碰上,很多时候周聿白到家时许然早就睡了,周聿白上班出门许然还没醒。
许然搬进来之后完全没有想象中两人过于频繁相处的不自在,反倒是能天天享受阿姨的好手艺,乐不思蜀。
再说公寓再好也比不上三层别墅啊,健身室游泳池放映室一应俱全,许然连工作都懈怠了,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消磨意志。
许然强打精神逼着自己去工作室找回状态,以免结束关系后难以适应无法养活自己。
自从上回许然在白易安和舒朗面前进行精彩表演之后,白易安每每见许然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他是什么易碎品,大声点都能给他震碎。
许然哭笑不得,而对方出于关心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再强调自己过得真的挺好的。
然而许然越是强调“好”,白易安就越是担心,想到那天在宴会上看到周聿白和方南谈笑,白易安恨不得立刻和许然告状想让他快点认清对方,又怕许然听了会伤心,两相对比还是更希望许然能开心,白易安决定还是先不说,但要是哪天东窗事发让他知道,一定,更是彻底开了下册,前页的种种都很难再与之后产生关联了。
也许某种程度上周聿白真的可以算是他的救世主,许然不免感到惊奇,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呢,对周聿白避之不及,在完全确定怀孕之前就如此匆忙地逃到这里。
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真的仅仅只是周聿白对孩子尚不明确的态度吗?
接下来的书页要往哪翻呢?
许然觉得两年期的租房合同也许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在厘清规划之前就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身心好了,逃避虽然可耻但确实好用。
就把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当作逃避的期限。
汽车鸣笛声打断许然的愣神,许然连忙侧身让路,对车主点头以示歉意。
对方却并没有立刻开走,主驾车窗降下,车主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冲许然扬手:“许然?!是许然吗?”
许然这才看清车主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许然的发小兼曾经的挚友刘书林。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大概没人能在东躲西藏疲于应付催债人的同时维系友谊。
当年刘书林冲在许然身前和上前围堵的人对峙,受许然牵连受伤住院,那之后许然跟着母亲搬家,再也没联系过刘书林。
多年未见,虽然许然如今境况大为不同,但多少对当年有苦难言的不告而别心怀愧疚,此刻站在车前有点心虚的尴尬。
好在刘书林打破尴尬,情绪激动地叫许然上车。
“你当年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我刚出院就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还以为是催债那些人…”
“对不起,我那时候…”
刘书林一听他张口就是道歉,立刻打断他道:“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刘书林叹了口气:“虽然当年你一言不发就消失,我一开始是挺生气的,我也知道你怕连累我,但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怕你连累?”
“对不…”,刘书林如果真的怕许然连累,也就不可能会拦在他身前还受伤住院,但许然害怕,他害怕刘书林再为他受伤。
“再和我说对不起我跟你急啊,说说这些年怎么过的。”
刘书林恨不能立刻和许然找个地方聊上个三天三夜,但他手头上正有事,只好重新约了时间再聚,不过还是热情地开车把许然送回家再走。
正如许然预料的那样,周聿白对于突然消失的许然虽然也有强烈要找回的意愿,却并没有太过大张旗鼓,骚扰白易安数次未果。
没等来白易安的回应,倒是等来了方南委婉地表示白易安已经和哥哥确定了婚期,言下之意就是让周聿白别纠缠他的准嫂子。
周聿白没想到能巧成这样,情况又确实有点微妙的尴尬,想着白易安也不大可能真给他有用的帮助,也就没好意思再找他,连带着找许然也一并搁置了。
白易安给许然打电话说这事的时候乐得不行:“这大概是我最近最真情实感开心的事了,方南人真挺好的,我不希望哥和姓白的在一起,也不想方南和他在一起。”
“不过他要是真非得挤进方家,我就是他嫂子啦,想想还挺爽的。”
许然听白易安语气兴奋地向他说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你的那个未婚夫,人怎么样?你和他接触得还好吗?”
“他啊…”,白易安一提到未婚夫,语调又降下去,“alpha基本盘呗,爹味比周聿白还足,不过我和他就是商业联姻而已,婚后各过各的。”
“那你以后要是…”许然说不出话了,好像说什么都挺没用的,不论白易安过得好与不好,他这个罪魁祸首都自顾不暇,更帮不上任何忙,积蓄已久的愧疚在此刻涌上高峰。
“哥你不用担心我,至少我现在财务自由了。”,白易安语气轻松,但许然知道白易安坚持这么多年不回家追求的根本不是什么财务自由。
大概是怕许然陷入自责漩涡,白易安又想起什么,转移话题:“而且我估计他也没功夫管我,方家乱得不得,别看方家就方灏一个alpha继承者,方南虽然是oga但看着比方灏更有接权的可能。”
许然对方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不过听白易安在电话对面说话,他心里安定不少,也更加坚定要与以前划清界限。
一定一定不能和以前一切令他难堪的人和事再产生任何瓜葛。
许然想着怎么能和周聿白一辈子都别见面,周聿白也正想着许然。
生理上的。
虽然所谓的标记只是药物作用的假象,许然并不是真的oga,但对作为真正alpha的周聿白来说,却是实打实对标记对象的信息素产生依赖了。
然而许然的信息素根本不存在,连许然这个人都杳无音讯,他根本找不到许然。
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周聿白从没想过自己会动用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大张旗鼓地找人,找已经没有关系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