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曹颙的话,曹颂脸色一白,越发难以安心,只是在绿菊面前,不愿多言,省得她更加担心。
曹颙望了望窗外,天色将暮,起身对绿菊道:“我同二爷先回驿站,有什么事,你打发人直接去驿站就好。”
曹项不在,绿菊身为妾室,也没有留客的权利,只能恭敬的应了,将曹颙兄弟送到门口。
待上了马,曹颂见绿菊回了院子,就迫不及待的相问:“哥,瞧着张圣佐的意思,是要剿的。那老四怎么办?”
曹颙瞥了他一眼,这个弟弟,心思太单纯了,这从巡抚衙门出来已经两日,他才想到此处。
“魏大哥有故交这河南府,已经去打探消息了。”曹颙回道。
曹颂才这想起两日没见到魏黑,讪笑了两声,道:“我就晓得,有哥哥出面,老四那边就不用惦记了。这个傻蛋,打小就叫他多练习练习拳脚,却是只知道看书,学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还要累得咱们当哥哥的跟着操……”
永宁县,山中,神垢寨。
被拉到聚义厅的曹项,看到正堂上供奉的那尊弥勒佛像时,不禁睁大了眼睛,心中惊涛骇浪。
原还以为只是地方官横征暴敛,逼迫得百姓过不去,才分而反抗。为了这个缘故,曹项就算被劫持而来,对于这些人也生不出怨恨。
不过,看了这尊弥勒佛像,曹项之前的怜悯之心都无影无踪,生出几分警醒。
见了曹项的表情,亢氏兄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坐在他们兄弟下首的李一临,则是站起身来,笑着对曹项道:“曹大人,上次学生所说,大人可是想清楚?”
这个李一临身上捐了监生,也读过两本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最爱文绉绉的说话。
同样是劫掠,永宁知县高式青被关押的地牢中,曹项则是只派了两个人看守,待遇截然不同,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官职是训导。
地方百姓眼中,识字的就是人物,秀才更是了不起,举人就是官老爷了,这训导是掌故一府学政的,算是秀才举人们的半个老师。
对于读书人,他们有着天生的敬畏。
他们想要拉曹项入伙做军师,所以待遇向来是优容。
曹项生在勋爵世家,又是读得孔孟之道,“忠君爱国”四个字已经刻在骨子里,怎么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只是,他打小就是看着嫡母的脸色长大的,最会看人脸色。这亢氏兄弟与李一临当初围攻永宁县衙时,手上的刀子都见红,是背了人命的。曹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送命,一直拖延至今。
坐在首位的大寨主,也就是这次起义的匪首亢珽沉着一张脸,等着曹项;他的弟弟亢珩则是冷笑一声,对李一临道:“老三,还同他墨迹什么?他是知府衙门派出来监税的狗腿子,还请他做军师,照俺说,一刀了事,祭旗才是。”
看来李一临也等得不耐烦,收了笑意,道:“要是曹大人想不明白,那学生也只能抱憾了。曹大人也是汉人,为何甘心做这鞑子朝廷的官儿?现下这边正是用人之际,别说是个训导,等到大事将成,大人就是开国功臣,就是个丞相,也是有的。”
曹项听了这话,实是哭笑不得。
这凭这神垢寨千八百人?还开国,还丞相,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千余人都是精兵,能扛得住朝廷大兵的剿杀?更不要说这千余人中,半数老幼妇孺,壮年男人不足半数。
不过是拿千余条性命,做回皇帝梦。想到平素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老婆婆的,拿着树枝跟自己认字的孩子们,曹项心里沉甸甸的,直觉得压得慌。
李一临说了半晌,自认为口才绝绝,但是曹项却是不开口说话。他不禁恼了,对亢氏兄弟道:“大寨主,二寨主,既是曹项不识好歹,那到底该如何处置,还请两位寨主示下。”
亢珽这边,却是有些为难。这些日子,他老娘没少在他耳边念叨,就是看上了曹项,想要他做孙女婿。
亢珩这边却是一肚子气,早就看曹项不顺眼。听了李一临发问,道:“就是老三啰嗦,就按姓高的狗官的教训法,打折了腿,扔到的牢喂老鼠,人就老实了。”
曹项闻言,神色不动,后背却是直冒冷汗。
永宁知县高式青为人有些耿介,被他们劫掠后,一口一个“乱臣贼子”,结果被生生打折了腿,关进了的牢,至今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李一临想了想,都说“先礼后兵”,既是软的不行,也就看看硬的。
他走上前去,在亢老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亢老大挑了挑眉毛,迟疑了一下,道:“来人,将这狗官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没等曹项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应声出来,拖了曹项出去。
曹项直觉得浑身酥麻,等到身上传来剧痛,他才真正体会,自己是在匪寨。这些他之前还同情的“良民”,是手上染血的凶徒。
就算他从小受嫡母歧视,不过是打一巴掌,掐一下罢了,何曾有过这般挨板子的时候?
才挨了几下,他就疼得直冒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忙低下头,不愿自己怯懦的样子,让别人看见。
当耳边数到“二十几”的时候,他已经痛得受不住,想要开口求饶。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到堂中供奉的那尊弥勒佛像时,他又咬牙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