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珠子,他死死盯着沈樟珩离去的背影,本还想着若是舅舅活着能整合沈家手中掌控的兵权,就算不能逼入汴京,至少能救他一命。
可他怎么也料不到,沈樟珩竟然就这样子认罪,连辩驳一句都不愿,那他当初唆使他谋反是为了什么?
那他算什么?
萧琂只觉有冷汗从背脊滑落,一股寒气顺着地上的青砖,疯一样地往他骨缝皮肉深处钻去,身体不受控制抖入筛子。
“父皇,为什么?”
后知后觉的萧琂猛然抬头,盯着高座上的帝王:“到底是为什么?”
“父皇为什么要忽然宠爱儿臣,给儿臣希望,给儿臣禁军,却又要忽然放弃儿臣。”
“难道父皇做的这一切,就是等着儿臣谋反,成为裴砚登天立威的垫脚石是吗?”
“可这些年,儿臣做错什么?”
大皇子萧琂撑在地上的大掌缓缓捏紧成拳,他眼中是浓浓的不甘。
这一刻,他宁愿他这个万人之上的父皇,是像厌恶不喜二皇子那般不喜他,至少这样不用给他所有的希望,把他高高捧起,又把他踹下深渊。
可他所有的疑问和不甘,注定等不来一个答案。
萧御章厌恶瞥了一眼地上跪着大皇子:“王九德。”
“拖下去,关入天牢。”
伴着大皇子琂凄厉的呼喊声,他被宫中禁军拖了下去。
宣政殿,朝臣低垂着脑袋,没有人敢抬眸去探究萧御章眼中的情绪。
帝王心思之深,手段之狠,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从能往深算计,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经过此事,五姓中沈氏一族也算是完了,就算不株连九族,但也活难逃牵连,同样那些暗中一直支持大皇子的家族,也在这一次的逼宫中,全被连根拔起,不留余地。
“退朝。”一夜未睡的萧御章,在处理完朝堂琐碎后,他狠狠一咬舌尖,掩去疲惫站了起来。
他心里记挂着的,永远只有裴砚,他费尽心思手段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东宫,寝殿。
空气里浓重药味透着令人心慌的苦涩。
楼倚山洗干净手,给昏迷不醒的裴砚重新包扎伤口后,又让人熬了浓浓的凝血药,用木棍撬开他的嘴巴,灌了大半碗下去。
鼻息极弱,身上体温也凉得厉害,看着就像快死一样的人,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毅力,支撑着他最后一口气。
“陛下。”宫人婢女皆下跪行礼。
楼倚山站起身,也要跟着跪下行礼。
燕帝声音冷冷道:“你忙你的,无需管朕。”
“太子情况如何?”
楼倚山指着宫婢端出去的一盆血水,疲惫叹了口气:“臣已经熬了药给太子殿下灌下,被匕首刺穿的心脉附近,也施了针。”
“这几日若能止住血,还能有醒来的机会。”
“若是不能。”
楼倚山一掀衣摆,朝萧御章跪了下去:“臣希望陛下有一个心理准备。”
“臣只能尽力而为。”
萧御章目光凝滞了一瞬,沉默许久没有说话,他负在身后的掌心抖得厉害。
许久,他咬着牙关恨铁不成钢,忍着心口急剧的绞痛骂道:“孽障。”
“为了一个女人,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爱之深,责之切。
楼倚山垂眼,沉默无言。
寂静无声的东宫寝殿,萧御章眸色闪了闪:“朕记得你是司天监监正。”
“跟随吾儿多久了?”
楼倚山不敢隐瞒:“回陛下。”
“太子殿下跟随裴家太爷裴怀瑾在汴京读书时,臣是太子殿下儿时的玩伴。”
“是吗?原来你也是裴怀瑾的学生,难怪。”萧御章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出了东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可没走几步身体忽然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陛下,奴才扶着您,您当心些。”
萧御章摇头,仿若是自言自语:“听说他昏迷前,派了整个暗卫营,护她出燕北。”
“这是何必。”
“难不成他还怕朕暗中派人,杀了他心爱的女人?”
帝王看着空荡荡的宫道,和退避三舍的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