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越不是滋味,等她蹲下去替我系袜带时,装作不经意地道:“你瞧我与李睿,哪个更俊俏些?”
韦欢斜斜抬头,向那半人高的铜镜里一看,又低了头道:“你又不是男子,与他比俊俏做什么?”
我偏要她说:“你就当我是个男子,你说我们这样走出去,谁更得女娘们喜欢?”
韦欢外头一想,道:“若单论容貌,尚在五五之数,若是论谈吐,只怕娘子更得女娘们喜欢。不过娘子年纪实在是小,只怕外头那些小娘子未必看得上。”
我脱口便问:“外头的小娘子看不上,那里面的小娘子看得上么?”
韦欢一怔,直身而起,颦蹙道:“你是被我打傻了么?怎么尽问这些怪话!”
若在往常,她用这样没大没小的语气与我说话,我一定欢喜得很,如今却只觉这话刺耳,跺脚道:“我就问一句,你就答就是了。”
韦欢看了我一眼,慢慢道:“里面外面,都是小娘子,外面的看不上,里面的不也是一样么?再说,你是穿了副男子衣服,妆扮成个小郎君样儿,内里还是个女娘,和冀王怎么好比。”说着便推我出门,在门口替我穿上一双软底的鹿皮小靴,又向门口的宫人手里取了一个包袱,交给跟我出门的人:“这里有一套袍衫,若天冷了,或是骑马跑出了汗,便赶紧换上,你们机灵些,娘子凡要去什么地方,要吃什么东西,都留个心眼,别什么都往娘子跟前进!你们是服侍娘子的人,不是冀王的奴婢,遇事但顾着娘子,别同冀王一道胡乱闯祸,懂么?”
早上才立的威,如今我宫里个个见了她都胆寒,不分宫人内侍,年长年少,齐齐都道:“韦娘子放心,我等一定好生服侍娘子。”
韦欢点点头,拿了几个平素把玩的小金丸放在我的鱼袋里,又命几个内侍一人背了一串钱,余者饮食、手帕、团扇、香脑,乃至常用的丸药又另打了一包,方才放我出去——我以为阿杨与那些乳母们已是小题大做的典范,殊不知韦欢竟比她们还更繁琐。不过那起子乳母养娘往往是说得多,做得少,韦欢却是不言不语便将一切打点得妥当,每一样东西又都有由头,想想横竖也不用自己拿,便从了她的意,带着许多从人出去。
我们先去了许敬宗府上,许老头早病得不清醒了,满口只是说胡话,他的卧室显然是时时有人清洗洒扫的,却依旧处处透着一股颓朽的老病之气,我们略看一看,问了两句,便转出来。我想起去年他还龙精虎猛地在课堂上教训我们,今年忽地就一病不起,出门时情不自禁地叹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李睿本也蹙眉叹息,听了我这句却又伸手敲我的头道:“小小年纪,故作愁绪!”
我一下把他拍开,尖叫道:“不要碰我。”
李睿一怔,转头看我,我也一怔,讷讷道:“我昨日没睡好,心情不大好,对不住。”
李睿笑着摇摇头,戳我的鼻子道:“小女娘家。”
我很不愿他将我当孩子对待,又不好意思太激烈,便低头道:“阿兄不要和我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又要说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