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我凑到他面前,眼眸一亮,这便好办了,只要我惹怒了安先生就能早日离开国子监,继续过我的快活日子。季子筠猜到我的心思,挑眉:“为何?是因为我在这么。”
“并非如此。”季子筠大抵是误解我的意思了,“人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实则不然,认为书中有黄金者大抵想考取功名,我不喜功名利禄,何故要在国子监浪费我的青春。季兄温润以泽,我自然欢喜。”
季子筠眼眸染上一丝欣喜,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安先生抢先一步训道:“裴眠,坐端正!”安先生见我第一面便不太喜欢,这会儿发现我没在认真听课,对我的不满定然加深了一分,换作他人许会服服贴贴,但我不会如此。安儒见裴眠第一眼便觉得他不是根好苗子,不过是能够作几句诗讨陛下开心的骚人罢了,时日长了还不是要像李白那样收拾包袱走人,以为自己是陛下召进国子监的便可这般不守规矩么。安儒冷哼一声,见我还未坐端正,沉声道:“目无尊长,裴尚书便是这样教导儿子的么!”
季子筠皱起眉头,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站起身,语调清淡:“安先生,谈到无礼您倒是胜我一筹,先生不尊重学生,学生何敬卿?若先生瞧我碍眼便将学生驱出国子监。”话音落定,安先生猛然想起在国子监外对我的态度,脸色一青一白,拿起手指着我:“滚!”
我朝他微微一笑,“求之不得。”言罢,我兀自朝门口走去,不顾身后安先生的怒骂声,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国子监。季子筠陡然起身,垂首掩住眼底的失落,道:“学生告辞。”言罢,季子筠不做解释快步跟了上去。这下安儒气得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如今的学生当真是放肆!安儒任教书先生十余载,在李隆基眼里算得上是个桃李满天下的良师,此番二人惹怒了安儒,他定要告到大明宫去。
“裴兄!”一道清朗的呼唤声传到耳边,我诧异转首,只见季子筠喘着气朝我跑来,“季兄,你何故离开国子监?”听闻季家世世代代是士族,但是到季子筠他爹这儿便断了,季父不喜庙堂之上的污流,宁愿处在深山老林中过一辈子也不愿去翰林。季家族谱上哪个不是做官的哩,季老爷子怎会让季家的荣耀断送在季父手上,遂老爷子将期望托付在季子筠身上。只是……季子筠现下跟我一起罢学的事若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季子筠怕是要吃些苦头。
季子筠沉默了一会儿,道:“心中有些烦闷,兄想出去走走。”见他含糊带过,我识相地不再多问,想了想,我陡然福至心灵想邀他同游,我凑到他耳边道:“诚然是天凉好个秋,不若同游?”季子筠高我半头,我只好微微踮起脚尖与他说话,季子筠抿唇不语,我便与他大眼瞪小眼,等到我脚踮得酸了他才打破僵持的氛围,“好。”我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相比恒晔,季子筠比他好相处多了。
我狡黠一笑,拽着季子筠宽大的袖摆朝坠玉坊的方向走去,“走,小爷带你去胡姬那夜夜笙歌。”闻言,季子筠面色顿时一片红一片白,竟是怔在原地进退不得。我瞧他这副模样顾自强忍笑意,打趣道:“你长这么大莫不是没碰过女人?”
季子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季老爷子望孙成龙,想必不会让女人靠近他一步,我心中觉得无趣便不再打趣他,正了正色,道:“逗你的哩,莫要在意。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顾季子筠的意见把他“拐”到了檀香山。
檀香山上有佳酿,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
我们穿过幽深秀丽的树林,沿着山路走了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少顷,至香亭。我提着两壶酒从香亭旁的小木屋里出来,季子筠临溪而立,正望着溪中肥大的鱼儿出神。
“子筠。”我把酒放在石桌上,朝他招手,轻唤一声。季子筠转首,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你叫我什么?”
“子筠啊,怎么了?”唤他名字有何古怪,他这是什么反应……季子筠摇摇头:“无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与你一样,好山水。”季子筠眉眼含笑,似是想到了愉悦之事。
我淡淡“嗯”了一声,问道:“那位故人于你甚重?”
“自然,我甚喜之。”哟,是个姑娘?季子筠居然有喜欢的姑娘,我跑到他身边,好奇道:“是哪家的姑娘?改日你给她约出来让我物色物色?”
“你猜。”季子筠神秘兮兮地轻笑一声,兀自走向香亭。哼,不说也罢,到时吃亏的是他。如今的一些姑娘喜欢与胡姬打交道,性子渐渐变得豪放,或许占完了便宜就跑了。我们一日都待在檀香山里吃酒,酒渐酣,我从季子筠瞳孔中瞧见我的脸颊染上了些许红晕,脑袋昏沉沉一片。季子筠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笔墨,他执笔在纸上书了几行字,递与我道:“签上你的名。”
我望着他清明的眼,幽怨道:“子筠你为何还不醉?我的酒量何时这般差了。”他看着我,许久,竟笑了,“你多吃了些酒。”我瞧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只提笔写了“裴眠”二字便颓然乎其间,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