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啦 > 都市言情 > 引星 > 第三十六章 龙蛇影外风雨声中(十一)

第三十六章 龙蛇影外风雨声中(十一)(1 / 1)

今日是无方王宫最忙碌的一天。

宫人成队成列,捧着各种服饰穗带和瓶盘瓦罐脚步匆匆,裙角翻飞,却没有任何一个大声喧哗。

她们安静有序,短促地打着手势,低声而快速地交谈,嗡嗡的低语声轻轻碰在空旷的宫殿墙壁上、回廊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这场盛大的典礼。

“父王。”

制止宫人行礼,苍术脚步轻快地走进寝宫,对着专心处理公务的父亲轻轻唤了一声。

伏案的老狼王应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沧桑的脸庞上漾出一个笑容。

“术儿回来啦。”

老狼王低声咳嗽几声,免了他的行礼,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桌旁一炉熏香袅袅。

苍术晃晃耳朵,在父亲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狼,望着父亲高大伟岸的背影,鼻尖是青草的芳香。

苍术:“父王,我这次外出游历,把儿时和您一起做的金月酒带回来了,一会儿庆典的时候,儿臣为您献酒好不好?”

“好好,”老狼王满眼笑意,“术儿献的酒当然要喝。”

案几上案牍高累,密密麻麻地写满批注和回复。

看到父亲因公务而憔悴支离,苍术不赞同地说道:“父王,医官都说了不要让你过度操劳,文书就不要看了,您好好歇着,儿臣已到了为父王分忧的时候,这些政事儿臣来就好。”

老狼王摇摇头,他摸摸儿子的脑袋,苍术顺从地俯首。

老狼王缓缓开口,问道:“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自由随性的无方狼族要学习人类社会建制,为什么要把枷锁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你已经独自游历大好河山,你的足迹印在无方的一草一木。现在告诉我,我的儿子,你有答案了么?”老狼王鼓励地看着苍术。

“是的,父王。”

苍术坐直身体,认真地注视父亲,回答道:

“儿臣之前不理解父王为什么要对狼群加以束缚,等游历四方后方才发现,这不是束缚,而是规矩、是分寸。”

他走过破败凋零的茅草村落,也见过繁华奢靡的帝都红尘,无方有挣扎在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妇孺弱小,也有穷山恶水欺凌霸市的一方强权。

狼族生来恣肆,如果放任天性发散而不做约束,一味弱肉强食,欺善霸恶,那么对外的獠牙最终会扎入自己人的血肉中。

作为狼群未来的首领,他有责任维护狼群的繁衍生息,让族群的子民在每一个夜晚不再担惊受怕。

见到那满天星河、万家灯火的一瞬间,他明白了父亲的执念——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老狼王欣慰地看着儿子:“术儿长大了。”

“这些年我勤政勉励,夙兴夜寐,一刻不敢放松自身,不仅是为了无方子民能有安稳的生活,也是为了你——我的儿子。”

“我希望你能以狼群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为榜样,爱民如子,广开言路,清明贤德,不宜偏私。”

“我也希望你接手的是一个河清海晏的江山,能福泽绵长、庇佑子孙万万年……”

话未说完,一阵闷痛袭来,老狼王以手掩口,止不住急促的喘咳,胸腔剧烈震颤,如金破不鸣。

“父亲!——”

苍术赶忙上前为老狼王抚背。

老狼王悄悄藏住手心的血迹,缓缓顺气。

“术儿,不必担心。”老狼王闭了闭眼。

“父王想告诉你的话,已经写在无方的土地上。我相信你已经读懂。”

他向苍术挥挥手:“庆典要开始了,快些去准备吧。”

因为没能买到合适的贺礼,所以韩耀魄一行人最终送上去的,还是那把一分钱没花的落月刀。

将那夜苍术夜访的事情告诉谢晴虹后,谢晴虹和谢江遥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骨铃有些不满地抱怨了几句。

“这么几句就被人把话套出来了,小心被人卖了还数钱呐。”

韩耀魄无话可说,虽然当时情况特殊,苍术的狼牙就差没抵在他的脖子上,但确实是他不得已透露了一些信息。

庆典之日,除了王宫,无方整个王城对外开放,金砖碧瓦,斗角飞甍,宽阔气派的大殿、高耸入云的祭台、奇崛嶙峋的石山……集齐了整个恶域的春色与风光。

因为并非无方人氏,韩耀魄一行人被安排在庆典的偏外围。

然而无方礼数周到,并不会因为身份地位就看碟下菜,反而一视同仁,礼遇有加,瞬间让人对无方心生好感。

一阵风席卷而来,许多宾客不由自主地掩衣缩手。

韩耀魄抬头望天,低压压的乌云浓郁,为了更好地照明,宫人们点亮盏盏宫灯。

“但愿不要下雨。”

吉时已到,宫人鸣鼓三声,群宾噤声。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南方通武门,新王将从此门进入,完成整个繁复而宏大的即位流程。

众人屏息。

随着门扇洞开,宫人退下,一个挺拔的身影头戴玉冠,目光如炬,英姿勃发,鎏金暗纹黑衮服曳地。

“是他……”

韩耀魄轻轻抽一口气。

早知道苍术身份非常,却不曾想是未来的狼王。

燔柴炉,迎苍天。

奠玉帛,奏乐章。

八十一诜诜兰玉长阶庭,九十九阊阖衣冠拜冕旒。

无需金舆代步,不用娇娥移花,狼族年轻的帝王精魂坚劳,一步一步走向正中祭坛,走向他的狼群。

乐倌奏起景平之章,宫娥舞起羽龠之舞。

百官朝拜,在场的狼族骄傲地看着他们的王,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啸,野性的狼嚎与庄宏的丝竹交融。

祭坛前,老狼王在此等候,看着他的儿子走过他曾走过的路,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苍术在老狼王面前跪下,接受来自上任狼王的福礼。

乐暂止,司祝跪读祝文:

“惟我无方之君,自开天告终,帝命真人于世,入无方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定四方、平八荒,偃兵息民于田里,今地幅员二万余里……”

“我的儿子……”老狼王面有病色,却强撑起精神,消瘦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空荡。

经年累月的勤政和丝丝入骨的病痛燃烧着这幅身体的精血,谁曾想老狼王年轻时也挽雕弓射月,策马壮游同载酒。

老狼王枯瘦的手指点在苍术的眉间,微凉的触感让他轻轻合眼。

淡淡的金芒浮现,从老狼王的眼中,顺着手臂指尖,流转间汇入苍术眼中。

苍术眨眼,瞳孔中有光华流转,如同夜幕之上高悬的澄黄明月。

每任无方狼族都有一双眼,能看破虚幻、直抵本真。

受了这传承的力量,便是真正的无方首领。

“从今日起,你只有一个名字,只有一个身份。”

这也是我曾经的名字,曾经的身份。

“……那就是符离——无方的王。”

我的日子就像西沉的月亮,落下就不再回来。

术儿,接下来是属于你的时代,符离这个名字将会赋予你无上的荣耀,也会给你无尽的重担。

凉风侵入肺腑,老狼王极力压住涌上喉头的咳嗽。

“父亲相信你,你会做的比我更好。”

“……诸臣下欲推尊帝号,是用以今年正月四日于无方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康平。”

授礼已成,祝词已毕。

司祝的声音越发高昂,与风同啸,长送祈祝:

“吾王万岁!——”

苍术起身,转身面向自己的子民,黑金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尽管天色阴郁,可年轻的狼王踌躇满志,心中一片涤荡,自信能胜过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曾经的苍术,现在的符离振臂高呼:“无方万岁!”

群情激荡,狼群应声呐喊:

“吾王万岁!——”

“无方万岁!——”

雄浑的高喊回荡在山脉间,传入深深的宫墙。

王城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中,数百足有一人高的酒坛一字排开。

忽然砰砰几声炸响,酒坛碎裂,碎裂的响动被掩盖在山呼海啸的欢呼中。

与清冽醇香的酒液一同显露出的,是藏匿在酒坛中、闭气隐匿悄悄潜入王城的无数高大狼族。

撕开身后油纸裹着的包裹,雪亮的兵刃泛着寒光。

他们沉默而迅捷地从酒坛中钻出,与早已整装待发的护院一起,形成一只装备齐全的狼虎之师。

听着前方传来的激情呼喊,掌柜白胖圆润的脸上褪去了一贯的笑容,显得神色冷肃坚硬。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那是即位祭坛的方向。

他果断而干脆地下令:

“——行动。”

“父王,这是您和儿臣幼时一起酿的金月酒。”

欢呼声中,符离端起一杯金月酒,双手举杯齐眉,呈送至老狼王面前。

“愿金月长存,永佑无方。”

手臂间隙,符离偷偷向父亲眨了眨眼睛。

老狼王失笑。

医官平日禁止他喝酒,为了让这把老骨头再苟延残喘几年,他已是滴酒不沾。今日亲儿献酒,幼子已长成,他难耐心中的激动与欣慰。

老狼王抬手接过酒杯,一口饮下这杯父子同酿的金月酒。

宾客们也举杯高呼。

群情激荡间,韩耀魄左右观望,看着纵情的宾客,悄悄拉了拉谢晴虹的袖子。

他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谢晴虹颔首,白纱微微晃动,一阵见血地指出:

“守卫的狼群太少了。”

今日即位庆典,人流密集,为了维护秩序和安全,王城需要安排大量人手值班站岗。

可现在四下看去,王城禁卫兵少得不正常,仅有的禁卫眼见庆典流程过半,都放松了警惕,醉醺醺地醉倒在狼群里。

忽然,前方人群荡起一阵惊呼。

韩耀魄心中一个咯噔,应声看向祭台。

只见老狼王忽然颓然跪地,酒杯从手中跌落,落地叮一声,醇香的酒液流淌。

老狼王手紧紧攥着胸口,激烈无比地喘咳。

“父亲!”

符离大惊失色,赶忙搀扶。

老狼王双目暴突,面色带黑,艰难地喘息,张着口想说些什么。

他一只手死死扣住儿子的胳膊,濒死的力道让指甲在皮肉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猝然一哽,老狼王噗一下吐出一口黑血。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

符离瞠目欲裂,胸口雪白的里襟被血液染透。

“医官!医官!人都死哪去了!医官!”

医官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赶上祭坛。顾不得君臣大防,哆哆嗦嗦地施救。

下方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四下忽然涌入一大批身披铁甲的士兵。

不顾众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呵斥,他们踹翻宴席,扯落帷幔,对着活物拔剑就砍。

“干什么的!”

醉的找不到北的守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去拿兵器,却在下一秒被砍掉了头颅。

重甲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尸骨遍地。

流风在高处,身披轻甲,从了望台一跃而下。

见此情景,她长啸一声,饱含怒意:

“护驾!把乱臣拿下!”

混乱中,符离一把拽过双腿抖如筛糠的医官,目眦尽裂,獠牙尖锐地外露:

“说!我父亲怎么样了?!”

“老狼王,老狼王他……”医官嘴唇颤抖。

“快说!!”

医官扑通跪下,一脑袋磕在符离脚下,声泪俱下:“老狼王已经去了!您节哀!”

符离怒发冲冠,一脚踢开医官,露出他身后的老狼王尸体。

老狼王双目圆睁,面庞发黑,已是气绝身亡。

——死不瞑目!

天边轰隆一声,一个闷雷炸响,随后是倾盆大雨如注。

风雨终于来了。

闯入宴席的士兵从头到脚都装备上铁甲,大雨中泛着冰冷无情的寒光。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可是王室!”

身着华服的狼族权贵色厉内荏,痛哭流涕,拖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抱住士兵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哀求。

“我给你钱,给你官,什么都给你!饶了我!——”

士兵举起刀,映照权贵惊恐的眼睛。

毫不留情地挥下——

“啊!——”

鲜血飞溅,洒在青石板上,又被雨水无情冲刷。

暴雨如注,雷声大作,闪电照亮无数人仓皇逃窜的狼狈身影和无数具尸体惊恐的容颜。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反,一场血腥暴力的屠杀。

流风劈剑砍翻一个叛军,她身后是少数清醒的禁卫军,忠心耿耿的狼群跟着她浴血奋战。

可常年安逸的生活给无方造成了致命的弱点。

无方的狼群习惯了轻薄机动的轻甲,早已扛不动百斤重的重甲。他们的行动沉重笨拙,血腥中磨砺出来的血性早已迟钝生锈。

他们的敌人虽然身着重甲,身形稍显滞重,但无方狼族的刀剑不能穿透坚硬厚实的重甲分毫。

美酒珍馐,声色犬马,像润物无声的毒药,丝丝缕缕地入侵。初始还不觉,等骤起病发,才恍然发觉毒性早已深入骨髓。

扔掉又一把砍卷了刃的刀,流风抹一把被雨水糊住的眼睛。

她冲着符离大喊:“殿下!”

高台之上,冰雨和狂风夹击下,符离眼前是父亲面色发黑、死不瞑目的尸体,耳畔是子民凄楚的哀嚎和惨叫。

符离眨眨眼,雨水从睫毛上滴落。

惨叫声时远时近,时大时小。血和雨远了近了,夜色和血色浓稠流动。

光怪陆离,熟悉世界在雨幕中扭曲成全然陌生的形状。

天地之大,无处放声哭。

他抱着老狼王冰凉的尸身,变成风雨中一座漆黑沉默的墓碑。

这时,一个重甲悄无声息地绕到符离身后,对着他举起手中的刀。

流风抽身不得,被一剑刺入左肩。她挡开迎面一击,嘶声大喊:

“殿下小心!——”

符离恍然回首,只见一道雪亮的刀锋劈下,眨眼间就挨到鼻尖——

“不要!!”流风大喊。

刹那间,一道青色的火焰如电射出,划破漆黑的天幕和雨帘。

怦然一声如金石相击,青火在电光火石间撞歪刀刃!

是谢晴虹出手了!

得了空挡的符离翻身而起,抽手接过流风甩手抛出的长刀。

来人重甲覆面,眼见一击不中,便迅速重新起手,又是一个刁钻的斜刺。

符离长刀横拦,铛一声二人兵器相接。

角力对峙,冰冷的雨水流过符离的眼角。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谋害我的父亲!为什么残害无方的子民!”

重甲一言不发,只是狠辣凌厉地进攻,刀刀刺向对方要害。

眼见父亲惨死、百姓遭屠,符离心神巨震,肝肠几欲寸断。

他格臂一震,晃开重甲刀锋。

几瞬间,符离变回高大的狼形,漆黑的毛发在雨水中湿透,愤怒的狼的耳朵平直的伸出,背毛竖立,弓着背咆哮。

旋身躲开重甲一拳,黑狼咔呲一口咬住对方兵器,尖牙与钢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用力甩开重甲兵器,趁着对方身形不稳,一个泰山压顶般的飞扑将他狠狠掷在地上。

重甲与坚硬的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重甲中的人闷哼一声,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牢牢按在雨中动弹不得。

猛然挥爪,符离一巴掌扇开身下人的面具: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边闪电乍起,照亮一张熟悉的面孔——

头发和眉毛花白斑驳,目光阴郁沉沉。

符离惊讶地张大双眼,瞬间失语:

“……子翁叔叔”

趁他分神,独子翁曲肘,侧身狠狠击打在符离下肋。

符离吃痛,独子翁闪身从钳制下脱身而起。

见自己被认出,独子翁甩甩湿透的头发,干脆弃了面具。

流风冲到符离身前,对着独子翁拉开攻势,短发狼狈地沾湿在额角。

不顾肩头流血的伤口,她快速向符离汇报战况:“殿下,王城禁卫军大部听从独大人令,同一伙外来狼族一起,举兵谋反,已经将王城包围。”

“目前听我号令的禁卫不足数十,已是拼死抵抗,然终力有不逮,请殿下早作决断!”

独子翁作为禁军统领,守卫王城安危,数十年来坚如磐石,从未让任何外来势力踏足无方。他治下甚严,严令禁止士兵耽于安乐,用狼群围猎生存那一套丛林法则调教手下,手下狼族无不精锐,对其俯首帖耳。

不闻王室令,只听子翁言。

这样的人若反了,那将会是一把对内的利剑、一箱引燃的炸药。

流风年纪尚小,并未领军,只有少数仍效忠王室的士兵跟随她,在兽性大发的禁军中厮杀抵御。

可双拳难敌四手,纵使流风神兵天降,也难以抵挡数量众多的禁军,更何况金玉红尘中滚过一遭的王城士兵早已酥软了骨头,如何抵挡血性勃发的狼族重甲。

长此以往,王城必将失守。

雨势越发急迫,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不容迟疑,年轻的狼王正面对他接手狼群后,第一个艰难的抉择。

昔日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又冰冷,看着从小陪他长大的独子翁,符离神色痛苦:

“为什么……”

独子翁冷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破开雨幕,回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老狼王倒行逆施,贪图人间安乐,让奢华的安逸消磨了狼族的血性,将嗜血的野兽养成摇尾乞怜的家犬!旧日狼主力量衰微,如何能庇佑百姓,守护无方?”

他沉沉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每一位士兵,略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贵族。

“权贵?他们有什么?不过是钱财,不过是权势,一场大雨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而我们的利爪、我们的尖牙,可以守卫一切想守护的东西,是不锈的钢,是坚韧的铁,是永不坠落的月亮!”

有权贵大叫着荒唐,却被身边杀红了眼的士兵一剑斩下头颅。

独子翁振臂高呼:

“有幸天行有常,拨乱反正,老狼王已死,无方王室气数已尽!”

“让无方令择明主,让狼群重归天性!”

士兵一呼百应:

“重振狼族荣光!——”

背叛的愤怒涌上心头,符离大喝一声:

“歹人荒唐!”

“独子翁身为人臣却意图谋反,谋害狼王,其用心险恶!我等万不可被其蒙蔽!”

可他的话语淹没在士兵愤怒的呐喊中。

独子翁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晚了,来不及了。”

“就让那些没用的废物们都下地狱去吧!”

与此同时,无方各地燃起了狼烟。

无方王城城镇——

一个鬼族神色麻木,肢体僵硬,如同行尸走肉地走在大雨中。

他浑身湿漉漉的走进一家人满为患的酒馆,围坐的狼群快活地唱着祝月的歌。见他浑身湿透,热情关切的狼族为他送上毛巾和热酒,疑惑这个奇怪的外族为何一声不吭。

鬼族阴森森抬首,狞笑着扯开衣襟,狼群一阵骚动——他浑身上下绑着满满当当的炸药!

这次没有外力阻拦,鬼族义无反顾地点燃引线!

醉仙镇金月酒坊——

金月地下酒窖,无数幽亮的狼眼在黑暗中亮起,本该安放酒坛的地窖排列着寂静肃杀的狼族叛军。

镇东镇西街头猝然涌出一大批全副武装的狼族,他们踹门而入,惊醒无数酣眠的百姓。与天边雷声一同炸响的,是惊慌的尖叫和哭喊,鲜血飞溅!

砰一声门开了,雨珠跳动乍碎,一个年迈佝偻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前。

“——想在无方放肆,先问问我梅酒臣。”

无方山脉村落——

“你们是谁?放开我儿子!”

愤怒的母亲抄起锄头,对着闯入的狼人攻击。被拎着后颈的小狼纵使腿脚不便,也扯着稚嫩的嗓音嘶声,恐吓伤害母亲的坏人,一口狠狠咬在狼族手腕。

吃痛的狼族兽性大发,一把推倒母亲,对着残疾小狼露出尖锐的獠牙——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场酝酿了许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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