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哥哥万安。”
绿意葱葱的庭院中,尤妲窈款步走上前来,屈膝转腕,格外恭敬庄肃福了福。
这身碧玉色海棠花衣裙并不合身,尺寸明显小了几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在勾勒下愈发明显,肩若削成,腰如裹素,肌若白雪,衣襟前的起伏甚至堆出了条令人遐想的浅浅胸线。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之下,那些关于表妹的香艳传言在楚文昌脑中乍现几瞬,使得他莫名觉得有些面热。
或正是因表妹忌惮流言,所以入府之后她从不让那些驱遣的小厮门房近身,就连对他这个表哥,也向来是恭谨有余亲近不足,就是这种身正影直,刚毅不折的品性,才更加让人觉得心疼与敬重。
楚文昌是个端方持重之人,他定了定神,为不显冒犯,只将视线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无奈道了句,“怎得还拘这些虚礼?说过许多次,不必同我这般见外。”
不过表妹显然并未给他太多寒暄的机会,只垂了垂头,轻道了句“礼数不容有缺。”
紧而调转话峰,问道,“文昌哥哥,不知那桩命案查得如何?那小厮在尤府忽然毒发暴毙,其中必然有王顺良的内应,只要对下人们一一排查将内应揪出,就能做实王顺良杀人害命的罪名,此事可有些线索了么?”
说起正事,楚文昌的面色也开始凝重了起来,
“此事尚无头绪。
那日父亲给姑母留下了四个婢女,明面上是侍奉差遣,暗地里就是在排查此事。可她们身份低微,屡屡被钱氏打压,做起事来施展不开手脚,再加上尤府的小厮婢女众多,除了少数家奴以外签的都是短契,这短短几日就有七八个遭不住苛待打骂的被撵走了,人员流动太多太杂,使得进展愈发缓慢,一时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窈妹妹放心,父亲与我会在尤府之外给你想法子的。”
这答案虽在意料之中,可尤妲窈脸上不免还是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才两三日的功夫,确是我着急了……让舅父与表哥为我如此操心,委实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楚文昌见她面露伤感之情,有心想要安抚几句,可见她又这般生分疏离,话语滞在喉舌下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此时阵风吹过,花瓣从树枝下摇曳飘落,犹如下了阵粉白的花雨。
三五朵花瓣簌簌飘下,落在了伫立在树下的伤情丽人身周,愈发有种花落残释,红消香断无人怜的凄冷,使得她身周都散发出些透明的破碎感……
此情此景此氛围下,或是鬼迷了心窍,楚文昌竟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帮她拂去落在发髻与肩头的落花……他这举动显然让尤妲窈始料未及,她瞳孔微震,赶忙往后连退了三步,在那指尖触到的瞬间,避开了。
而这发生的所有一切。
尽数落在了路过的毛韵娘眼中。
第十一章
原本这动作也算不上特别亲昵。
可尤妲窈这唯恐避之不及的一退,便显得此举相当不妥。
仿若在二人间划出道泾渭分明的鸿沟。
空气骤停,气氛瞬间尴尬。
“小姐已坐上马车了,见表姑娘还没到,派奴婢来催呢。”
好在此时楚潇潇的婢女芳荷赶了来,出言打破僵局,尤妲窈见状依着规矩行,对楚文昌行了个退安礼,紧而便扭身出了跨院,她快步走到门前,果然见楚潇潇正坐在车架上,撩起车窗前的帷幔,伸颈朝府内张望,瞧见她的瞬间立即招手,嫣然一笑,“窈妹妹终于来了,快快上车。”
二人都是心思纯净之人,又彼此投契,所以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已是异常熟稔。
楚潇潇刚从潭州赶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正是对一切觉得新鲜好奇的时候,正愁着没有个熟悉京城的手帕交带她出门游玩,而此时尤妲窈从天而降,让她如何不欢喜?在家中安分守己憋了几日,好不容易才央求得毛韵娘同意出门,以至于从昨日夜里就已经开始期待上了。
她只觉瞬息都耽误不得,眼见尤妲窈上车坐稳,就脆声朝外头的车夫喊了句,
“出发。”
京城的富贵繁华,和潭州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
潭州作为鱼米之乡,水路要塞亦是非常热闹,可京城的丰饶富庶,大约能抵七个潭州。宽阔的护城河环绕着巍峨的皇宫,河水顺着东市穿流而过,停满商船,几乎看不见水面,到处都是点货的长袍管事,搬挪的短衫长工,贩卖饼面的娘子……喧闹声不绝于耳。
过了河,便到了瓦市。
据说京中有三十几处瓦子,大瓦中瓦里瓦,各式各位的酒肆茶楼于勾栏瓦院明暗相接,灯火通明,连宵达旦。瓦市上楼阁台榭,鳞次栉比,层台累榭,再放眼到街面上,摊贩们吆喝兜售着手中的货品,有卖时果、糕饮、布料、钗镮等的,更有曲艺说唱杂耍者,气氛热火朝天。
这一切都让楚潇潇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碰上些迥异的民俗,尤妲窈也会在旁柔声答疑解惑,她原本还因案情无进展有些沮丧,可或也被表姐高涨的兴致感染了,暂且将那些诸多烦忧都抛诸到了一旁,整个人慢慢松弛了下来,嘴角偶尔也会露出些许笑意。
楚潇潇倒也并未忘记正事。
此次出门,明为游耍,实则是为了给表妹采买衣物。
尤妲窈从绝境中逃出时,身无分文,随身的衣物也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树枝刮损得不成样子,这几日只能穿楚潇潇的衣物裹身。可二人的身形并不一致,楚潇潇骨架偏小,身形略微瘦弱,而尤妲窈则生得更为修长风韵,窈窕多姿,那些衣裳虽勉强穿得上,但束缚感十足,令人施展不开手脚。
这些毛韵娘都看在眼里,出门前特意给楚潇潇塞了个份量不小的荷包,嘱咐她玩耍游乐之余,务必要给表妹采买些四季常穿的衣物回去。
“这京城的小娘子们,装扮得真真讲究极了。瞧瞧这些彩帛,软纱,锦衣……都是潭州见都没见过的样式,她们额上还尽数缀了花钿呢,相较之下,我这个侯爵之女,倒像是个从乡下来的土丫头,这样下去可不行。”
楚潇潇先是感慨一番,紧而话锋一转,“窈妹妹,你可知瓦市中有哪些成衣店手艺好?我必得做几件衣裳回去不可。”
这话确是问对了人。
京城中大大小小近三百余家衣料店,上到华裳成衣,下到角料缝补,就没有尤妲窈不晓得的。毕竟在尤家遭苛待的那些时日中,她与慧姨娘就是靠着一手精湛的针线活,才能得以活得略微体面些,她在缝补上本就有些天分,生计重压当头,积年累月下来,手艺也锻练得格外精湛,可以说十家衣料店中,就有八家售卖过她制出来的绣品。
尤妲窈掰着手指头数,按照手艺的精湛程度,价格的高低,断断续续报了七八家店铺出来。二个姑娘都是随性之人,也不刻意去寻,只趁着闲逛的功夫,顺着街边河道,就近去找往这几家店铺去找……
谁知竟都被赶了出来。
委婉些的店家,只点头哈腰陪着不是,道店中不方便接待,不让进门。
还有那更粗鲁的,哪怕二人都已进店,衣裳都拿在手中了,都被店中的小厮轰撵了出来。
二人原以为只是不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