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钱文秀望着尤闵河怒而远去的背影,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嫁入尤家十数年,苦心经营才积攒下今日这份家业,可他经外人几句挑拨,竟就动了让妾室掌家的念头?若当真如此,那她这个被架空了的主母,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躲在厅后的尤家姐妹二人,直到现在才敢走上前来,深闺中的女儿家没有见过悍将挥刀的场面,当下就被吓哭了,脸上的泪痕现在都还未干。

尤玉珍捂着胸口上前,声调中带着哽咽,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我从未见过父亲发这样大的火。”

钱文秀定了定神,“喊几句狠话撒撒气罢了,不必理会。瞧他方才那火急火燎的架势,还以为是要放狠话与我和离,可却只是拿掌家权出来说事儿,就这?能吓唬得了我?我便这般同你们说,只要你们舅父在朝堂一日,那便是借他尤闵河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与我撕破脸,不信等着瞧,哪日在官场上需要疏通了,他照样要求到身前来让我回娘家央告,现下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争一时意气罢了。”

尤玉娴伸出双臂抱住钱文秀,帮她抚了抚背,默了几瞬后,低声嗫嚅道,

“母亲也是……实在不该不管不顾压姨娘去潭州的,父亲岂能不气?不然……不然母亲待会儿去服个软?”

钱文秀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冷哼一声,

“我能忍到今日,就已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可惜那贱人有个好弟弟,若非她弟弟已将她的贱籍身契赎出,这些年三不五时派人来京城探问关照,我早早就将那她发落了,哪里还能容她在眼皮子底下蹦跶这么多年?且就凭着她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莫说压去潭州,饶是当场打杀也不为过。”

尤玉珍也在一旁搭话,“原也是慧姨娘不服管教在先,所以母亲才约束内宅,若母亲现在去服软了,那今后慧姨娘岂不是越发猖狂?三妹妹你是吓昏了头说胡话了不成?”

尤玉娴闻言,低头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番话真真是说到钱文秀的心里去了。

虽说她现在明面上还是尤家的当家大娘子,无人能动得了,可丈夫内心已经偏向妾室,又有了侯爵胞弟在京城时刻擎天护着,若想要像以往那样任意拿捏慧姨娘,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可二人在后宅中相处了这么多年,钱文秀自然明白楚慧有个致命的软肋,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尤妲窈。

只要拿捏住了这位尤大姑娘,那便无异于掐住了那贱人的喉舌,任她想在后院中掀出风浪,也必然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所以万不能放任尤妲窈在楚家呆着。

需得想个法子,将她接回尤家来,捏在自己掌中才是。

此时尤家另一头,偏然冷僻的荷院。

阖家上下眼睁睁瞧见群身披铠甲的军士,列队护送慧姨娘回来,声势浩大,令人咂舌。

眼见弟弟有了这样大的出息,还能顾念着旧情强势为她出头,慧姨娘心中自然是欣慰的,可她也来不及叙旧,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女儿现在如何了,怎得好好的家不回却莫名寻去了楚家?楚丰强未免让她担心,隐去外甥女在林中险遭奸杀不提,只说她是得了相国寺的僧侣襄救,送回的京城。

慧姨娘听罢连声喊了几句“哦弥陀佛”,又朝天双手合十对满天神佛感激涕零一番,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以往楚丰强偶尔回京述职时,楚慧也只在前厅接待他,这还是他头次来到姐姐的居所。

荷院简陋狭小,屋中不过两条长凳,一张方桌,茶壶缺了嘴,窗纸破损漏风,楚慧亦是衣裳单薄……又联想到方才钱文秀的强硬态度,他心中内疚感更甚,遥想起他刚入军做小卒穷得啃树根时,完全是靠胞姐从牙缝中抠出来的月例银子,及没日没夜做针线活换来的银钱度日,谁知姐姐自己过得竟是这样的苦日子。

“一不做二不休。

你干脆今日就与尤闵河脱离关系,我现下就接你回楚家与窈儿母女团聚,你便不用在此再受这样的窝囊气!”

楚慧先是黯然垂泪一番,然后轻摇了摇头,

“既入了妾籍,身家性命就在别人手中了,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首先尤闵河就必然不肯放手,尤家只我一个妾,我若还走了,他岂非要日日对着钱文秀那张冷脸度日?那便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其二,与当年一个道理,我不想拖累你,你现在要名声有名声,要威风有威风,那便要愈发谨慎,莫要落人口实与话柄,若真将我强抢回去,势必会得罪钱尤两家必有御史参奏,第三点最为紧要,我也是为了窈儿着想,她现在还未出嫁,狐媚勾人的传言就已经到处都是了,若再摊上个被休了的妾母,那你让她如何自处?亲事岂非愈发艰难?”

“阿弟你只要将窈儿看顾好,为她洗脱污名,替她寻得个知冷知热的好郎君,便是全了你我的姐弟情义。

你不必为我担心,今日那刀劈下来,想必尤家后宅中必不会有人敢再怠慢我,且窈儿不在此处,我也无需顾忌许多,如以往那般忍气吞声。”

既如此,楚丰强也不好再劝。

姐弟二人又好好叙了叙旧,他因有公事在身,也不便在尤家耽搁多待,只留下笔不菲的钱银,再放下了由楚家带来的四个得力婢女,就暂且先行离开了。

*

葭菉巷,楚家,清霜院。

尤妲窈虽已在楚家安置好了,可心中还是略微不安。

上一世她被送回潭州不久,慧姨娘就患上心病,从此缠绵病榻,直至撒手人寰。

她实在是怕,怕此生会再重蹈覆辙。

好在慧姨娘派人送了封书信过来,这才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或是因尤妲窈没有被押回潭州圈禁,而是被收留在了舅父家中,所以慧姨娘不仅没有悲戚痛伤,反而觉得安心与庆幸,她在信上谆谆嘱咐,切莫要因为挂念她而莽然回尤家,与其在家中受钱氏钳制,不如就安安心心呆在葭菉巷,等洗清污名之后,舅父自会帮她做主在军中寻门好亲事,且最好是过了六礼,等婚事落定再回来……

由此看来,慧姨娘心情尚算得上平和宁静,并未患疾。

那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

便是何时能寻出证据澄清丑闻。

何时让王顺良就地伏法了。

自她昏倒在楚家门前的那日起,舅父就已抽调不少人手去调查此事,按理说应该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她回想起那日在林中王顺良有持无恐的嘴脸,心中又觉得没底……剪不断,理还乱,她正脑中混沌着,此时阿红走入房中,提醒她已经到了该陪表姑娘上街采买的时辰,她这才打起精神,换了身衣装赶往正门与楚萧萧汇合。

才将将走出清霜院,行至庭院中,远远就望见垂花门下站了个着了身翠竹苍绿襽袍的英朗青年。

长身而立,身形高阔,眸光温和,比春日的初阳还要暖煦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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