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凤细查师兄全身,不见伤势,摸他额角,亦未发烧,一时间找不出病源何在,无法下手疗治,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玄清道人细心检查曹雄全身,只觉他身上部分经脉、血道闭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点穴一类手法所伤,只是查不出伤在何处,而且闭阻经脉普及半身,穴道亦遭伤闭数处,情势极为严重。
玄清道人沉吟良久后,试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了曹雄几个伤穴。侧脸对苏飞凤道:
“令师兄似是被人用独门点穴手法所伤,情势虽重,但还不致于近数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点东西,我们再慢慢想救他的办法。”
无影女侠止住悲痛,先服侍曹雄喝下几口水,取出干粮慢慢喂他吃下。金环二郎吃了一些东西后,精神果然恢复不少,望了玄清道人一眼,转脸问苏飞凤道:“师妹,这位道长是什么人?”
无影女侠还未答话,李青鸾已抢先接道:“是武哥哥的师父,也是我师伯。曹兄,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
曹雄转过头,两道眼神不住在李青鸾脸上转来转去,只见她目蕴泪光,脸带微笑,神色间对自己大是关怀,丝毫不觉异样,似乎对数日前发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怀,不禁暗自笑道:
当时她已神志昏迷,误以为我是马君武,哪里还能记得,我对她轻薄举动蓦然间,曹雄的目光触到了玄清道人冷电般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又自忖道:这道长既是马君武的师父,必是三清观主玄清道人,李青鸾必然是他所救,那么自己所作所为,必已尽入他目,看来今天这条命是无法保住了。
曹雄尽在回想数日前对李青鸾轻薄的事,生怕三清观主会对自己下手,不禁目注玄清道人发起呆来。
苏飞凤虽然看出曹雄神色有异,但却误认为他伤病后神智不清,一阵伤感,握住曹雄一只手,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曹雄啊了一声,眼光又转在李青鸾身上,只见她一脸凄然神色,含泪望着自己,更觉娇柔绝伦,可爱至极。
玄清道人运起内功,两手又在曹雄身上推拿起来。大约有一刻工夫,三清观主已是满脸大汗,曹雄本来僵直难动的身体,经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转动,他正在暗中高兴,玄清道人却突然停住了手,笑道:“贫道已尽最大心力,至于小施主体内受伤经脉,就非贫道力量能够医得了。”
曹雄冷笑一声,接道:“医不得有何要紧,大不了一条性命,不过,我曹雄万一不死,誓必要报此仇。”
玄清道人脸色微微一变,愠道:“小施主报不报仇,和贫道毫无关系。”说完,转身步出石洞。
李青鸾幽幽一叹,慢慢站起来,把身上带的一点干粮解下,放在曹雄身边,笑道:“你现在还不能动,这干粮留给你饿时吃吧。”
曹雄侧目看李青鸾,神色间无限怜惜,只觉得一股无名妒火由心底直冒上来,挺身跃起,怒道:“谁说我不能动。”说着话,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分穴道虽被玄清道人用本身真气帮他打通,只是体内受伤经脉并未好转,奔了几步,突觉半身发麻,四肢不听使唤,两腿一软,栽倒地上。
苏飞凤、李青鸾一左一右扶他起来,只见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心中似已怒到极点。
无影女侠苏飞凤见此情景,惊痛交集,热泪盈眶,叹息一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只听曹雄尖锐地狂笑,打断了苏飞凤的话,守在山洞外的灵马听得主人声音,仰首一声长嘶,狂笑声、马嘶声,相对呼应,只震得幽谷中回鸣不绝。
曹雄狂笑过后,人又挣扎着向洞外奔去,苏飞凤和李青鸾只得扶着他出了石洞。赤云追风驹一见主人,立时冲了过来,曹雄摔脱两人,爬上马背,手握垂鬃,两腿微一用力,灵马骤然向前一跃,冲出一丈多远,放蹄如风,电奔而去。
苏飞凤心中大惊,施展轻功发足狂追,一面狂追,一面又高唤师兄,但她如何能追得上赤云追风驹?翻越过两座山岭,曹雄人马已杳,呆呆地望着赤云追风驹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着他往昔对自己百依百顺情景,更感伤心千回,悲愤难忍,眼中泪珠儿不断滴下。
突然,耳际响起了李青鸾柔和声音,说道:“凤姊姊,不要哭啦,你师兄人好,一定会有人救他的。”
两人谈话之间,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都已登上峰顶。玄清道人望着无影女侠,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贫道照顾姑娘,贫道自得略尽心力,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待离开祁连山后,姑娘再自决行止。”
处此情景,苏飞凤只得乖乖地听人吩咐。当下几人一齐展开轻功,向前奔去。
再说曹雄爬上马背后,随那赤云追风驹任性狂奔,他半身经脉未解,自是无能操缰控马,幸得灵马奔跑起来甚是平稳,曹雄伏在马背上受那迎面劲风狂吹,渐渐的又昏了过去。
待他再度醒来,天色已是初更过后,但见月光溶溶,清辉满山,看自己却躺在一个山角下面,赤云追风驹就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棵松树下面站着。美好的月夜,倍增了曹雄凄凉之感,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挣扎坐起,放眼四周,尽都是连绵青山,正南方却突立着一座特高的山峰,峰腰积雪,吃那月光一照,更觉奇伟耸云,高可接天。
他呆坐一阵,突觉腹中饥饿难耐,幸好那灵马身上带有干粮,立时低啸一声,招来灵马,取下干粮食用,吃些东西后,精神好转不少。静下心神,试行运气,哪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受伤经脉立即发作,但感右半身痛楚难耐,痛苦无比,只得赶紧停下,心头一凉,万念俱灰。
这当儿,突听得一阵铁环交鸣之声遥遥传来,曹雄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这等荒山之中,哪来金铁交响心念甫动,突又闻得一声叹息之声,传入耳中。
曹雄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曹雄心中甚觉奇怪,当即向洞口移去。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曹雄守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这枯井似的地洞之中曹雄心念转动之间,陡闻又一阵铁环交鸣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曹雄还未答话,突觉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曹雄半身经脉受制,本就痛苦难当,被那一股潜力吸入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痛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忍疼侧脸望去,只见身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也被人挖去,只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条铁链子连着,想刚才闻得那铁环交鸣之声,大概就是这两条铁链子上发出。
曹雄望了一阵,心中暗自忖道:这人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活得下去,心中想着,口里却说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这当儿,石洞上面传来了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那怪人突然一探左臂,抓住曹雄,问道:“上面马嘶之声,可是你骑来的吗?”
金环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来,全身无处着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气涌,半天才迸出几个字道:“不错,那马正是我骑来的。”
但听那怪人呵呵一笑,放下曹雄问道:“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曹雄喘着气答道:“死怎么样?活又怎么样?”
那怪人突然间变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两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辈子。要是想活,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曹雄苦笑一声,接过:“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曹雄身上按摸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人,能医得你这伤的确实不多,你是被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了体内经脉,这是一种极深奥的独门武功,专伤人体内脉穴,所幸伤你那人,功力还浅,故而尚可救得。这透骨打脉手法,创自三百年前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后来神尼和那时代另一位盖世奇人天机真人,为争天下武林第一的尊号,交拼武功,力斗三天三夜,对拆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相对运功坐息之时,两人都知道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遂把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命名归元。数百年来,武林中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归元秘笈,不过,却是未闻有人寻得”
话到这儿,突然停止,沉吟一阵,问道:“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你体内经脉的是什么样子人物?你记得吗?”
曹雄原本听海天一叟苏朋海谈论过归元秘笈一事,听那怪人重述这段往事,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当前这怪人双腿、两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残废,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洞穿,四肢残缺不全,单单余一只左手,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心动念转,油然动了求生之意,当下便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伤,至于伤我那人是谁,却是未曾见得。”
那怪人仰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地对曹雄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是不是灵远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骗学我的武功?”言下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压在曹雄胸前璇玑穴上,只要他一吐内功,曹雄就得立毙掌下。
金环二郎心机素深,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即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地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曹雄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被人暗下毒手打伤,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灵远为何许人,更谈不上来骗学你什么武功。”
那怪人听完曹雄话后,神情平复了不少,自言自语地说道:“三音神尼独创的透骨打脉手法,除了我老和尚外,天下就只有我那孽徒灵远知得,难道当今之世,还会有第三人会这透骨打脉的手法不成?”
曹雄冷笑接道:“那也不一定,三音神尼既把她一身武学,尽录在归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脉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内,只要有人得到那归元秘笈,自然不难学会这个独门手法。”
那怪人叹息一声,道:“如果那归元秘笈当真被人寻得,那人兼得了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位旷古绝今奇人之学,恐怕当世武林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曹雄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这人学武功学成了这等痴狂,目下已成了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那归元秘笈尚未被人寻得,只怕你也难去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那怪人冷笑一声问道:“怎么样?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曹雄随口应道:“信得,信得。”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所伤,自是确能解得,不如现在先骗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设法逃出这地洞。
念头一转,接着又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曹雄冷冷说道:“我要你拜我为师,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曹雄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你师兄杀了,提着他首级前来见我,你答应吗?”
曹雄只怕他有心相试,天下哪有师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杀师兄的道理,当下沉吟了良久,答不上话。
只听那怪人一阵冷笑,左手一用力,把曹雄举了起来,怒道:“你师兄犯了色戒,怕我责罚,暗中下手,截了我双腿,挖了我两眼,挑断我右手腕筋,用铁链洞穿我两面琵琶骨,囚居这地洞中三十多年了,你说他该不该杀?”
曹雄心道:原来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当即应道:“这等人自是该杀,弟子自当为师父报仇。”
那怪人听曹雄口称师父,心中甚喜,放下曹雄笑道:“你那师兄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把本身几种绝技授你,只怕你没法胜他。这几种绝学,都是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所留,我昔年游踪西域时无意中寻到三音神尼的修炼所在,捡得她一本手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揣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那拳谱所载有限,想必不及那归元秘笈所载完整,你师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伤我性命,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曹雄听得神往,忘记了本身伤势,霍然挺身欲起,哪知他半身经脉已经麻木,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辨声,丝毫不逊常人,曹雄此时虽然一挺未起,但他左手已闪电般抓住了曹雄背心的命门要穴,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曹雄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当即答道:“弟子伤势愈来愈重,身上痛苦难耐,故而挣动一下,师父不要多心。”
长发怪人干笑一声,放开手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替你疗好伤势再说。”说罢,让曹雄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手法,推拿曹雄各处穴道。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为重要的穴道,分为死、哑、晕、麻四种穴道,这四种穴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故而一经推拿,曹雄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一畅,慢慢地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曹雄沉睡的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
曹雄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金环二郎只感到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渗入,逐渐地向四外扩展。
大约有一刻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大汗,不停喘息,左掌移开了曹雄命门穴,说道:
“有两处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延两天疗治,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身残废。”说罢,又让曹雄躺下休息。
金环二郎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饿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才把曹雄伤脉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现在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脉,耗了不少真气,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神气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说完,左掌当胸而立,坐息养神。
曹雄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果然气血畅通,伤脉已完全康复,站起来绕地洞走了一周,他虽在此洞中住了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检视一下。
这个地洞,方圆不过三间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那怪人琵琶骨间的铁链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是食用之物,不过大都已经不能再吃了。曹雄挑选两块干了的麦饼吃下后,席地坐下也运功调息,他伤势已愈,功力已复,本可出洞打些野味来吃,只因怕那怪人起疑,故而不敢。
金环二郎陪着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必设法逃出那地洞不可。但城府甚深的曹雄则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这洞中数十年之久,性格必然磨折得冷僻难测,对这种怪人,只有用忍耐功夫。
果然,第四天晚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曹雄的身世来历。
金环二郎自然不会吐实,捏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是开设镖店的主人,为保镖和人结仇,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绿林高手,把镖店毁去,父亲力战而死,母亲全节自尽,单余下他一个人,流亡西域,深入祁连山,只为逃避仇人的追踪而流落此处。
他这一席话早已想好,说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那怪人反听得怒火冲天,说道:“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衲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屈指可数”说着,突然一停,沉思半晌,问道:“那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吗?”
曹雄道:“弟子并未见得那人之面,已遭打伤,是否就是追踪弟子的仇人,倒是难说。”
那怪人沉思一阵,不再追问,立即开始传授曹雄武功。
金环二郎本是极端聪明的人,知这次旷世奇遇,对他未来成就影响极大,因此,他不放弃每一分的时间,那怪人每授他一式,他必反复推演,直到完全领悟为止。
转眼之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怪人对曹雄的态度也因相处日久,逐渐地温和。这天,那怪人授过曹雄武功,问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吗?”
曹雄呆了一呆,暗道:糟糕,这些时日中一心只管学习武功,倒是把这事件忘了,此人喜怒无常,怪癖难测,不要因此招惹他发了脾气。
只见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辈中,知道老衲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曹雄笑道:“师父身负绝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当然知得师父名号的人,不会很多了。”
那怪人面露喜色,似是很赞赏曹雄的话,突然他脸色一沉,叹息一声,道:“我几十年苦研武学,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故而除学武之外,什么事也不放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把大觉寺方丈一职,让给你师兄灵远,好摆脱寺中一切俗烦之事,专心一意精研武学。后来我觉得武功一道,必需要经过很多磨练才能精进,因此我独自下山,到处游历。
少林、武当两派在武林中声望最隆,我一时动了好奇之念,想斗斗两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当山赶去,不过我和人家无怨无仇,只不过想借动手过招,切磋武学而已。为了掩人耳目,便乔装成一个江湖中人,夜闯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独斗武当四老,我以一双肉掌,和他们四把剑拼搏两三百招,仍是难以分出高下。”说着一顿,脸上尽是欢愉之色,似是对当年独斗武当四老一举,引为生平快事。
曹雄已看出当前之人是个毫无心机、嗜武如狂的怪人,当即接口笑道:“师父以空手独斗武当四老,可算是百年来武林中一桩豪举,如被传扬开去,定当轰动江湖。”
长发怪人摇头叹息,接道:“武当四老虽未被打败,但他们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学,目的既达,自无再战必要,而且天色已快到五更,当下我闯过他们重重截击,冲下了七星峰,由武当山横越而过,又向嵩山少林寺赶去。”
曹雄问道:“师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后,和寺僧动过手吗?弟子据闻传言,说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罗汉堂,里面机关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冲得出来?”
长发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少林寺罗汉堂虽是天下闻名,但并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经阁,少林寺的重要机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经阁中。我夜入少林寺时,就误闯到藏经阁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们监院五老合力截击,那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搏。”言下脸上神情欢愉,似是对那场打斗仍甚向往。
金环二郎已逐渐了解了眼前怪人性格,爱武成痴,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现虽残废囚居,仍难忘怀。当下笑道:“师父赤手空拳,力斗武当四老,想那少林寺五个监院,也难敌得过师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颜开地接着道:“武林中号称九大正宗门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实在是当之无愧。那监院五老,当真均是身负绝学,我以一双空手,接了他们两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脚。那一脚虽使我愧恨至极,但也使我感觉到自己武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远行西域,在那穷山僻壤中游荡了十余年,无意中发现了前辈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练之所,寻得她手绘拳谱一本,我在她阿尔泰山旧居中研习三年,才重回了祁连山大觉寺来,又开始传授你大师兄灵远武功。你那灵海、灵空两位师兄,因为天赋才智和你大师兄相差甚远,素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传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爱的徒弟,却把我两腿截断,双眼挖去,挑断腕筋,囚禁这石洞中三十多年。”说至此处,似是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见他长发波动,全身微颤,口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曹雄,厉声喝道:“你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曹雄被他一把拿住了肩并穴,只感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心头大惊,急声叫道:“师父,师父,快些放手,弟子是曹雄。”
那怪人慢慢平复激动心情,放了曹雄,笑道:“你叫曹雄,是我新收徒弟吗?”
曹雄答道:“不错,弟子叫曹雄。”
那怪人大笑道:“你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吗?”
曹雄道:“弟子,还不知道。”
那怪人怒道:“你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要收你这徒弟做什么。”说完,一把抓起曹雄,掷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关节要穴,曹雄根本就无法挣扎,他松手掷出,又极快速,曹雄穴道尚未能自行活开,这一摔,竟是不轻。金环二郎舒开穴道后,暗自忖道:这时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还可采集一些干草枯木,点燃起来,投入洞中,把他烧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领却是无法学得了,还有三音神尼手绘那一本拳谱,再也没有人知它放在何处?现下武林中虽然盛传归元秘笈之事,但却未闻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当可争霸江湖,称雄武林他心里打了几转,也就不过是瞬息工夫,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土,又跃回那地洞之中。
那怪人虽然缺腿失目,但动作迅速至极,曹雄刚刚落在实地,陡闻铁环交呜之声,那怪人已到他眼前,左手伸处,又拿住了曹雄右肘曲池穴,冷冷问道:“你还回来作甚?”
曹雄急道:“弟子并无丝毫过错,不知师父何以竟要把弟子逐出门墙?”
那怪人阴恻恻一阵冷笑道:“我教了你师兄三人武功,他们却把我挖目断腿,囚禁在这地洞三十余年.如再收了你这个徒弟,将来又不知如何处置老衲了?”
这几句话,只听得曹雄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忙道:“师父不要多疑,弟子学成武功之后,定当诛尽几位师兄,替师父报挖目断腿之仇。”
那怪人笑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
曹雄道:“弟子实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师父名号吗?”
曹雄道:“刚才师父虽然给弟子讲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始终未提过自己名号。师父不讲,弟子怎敢饶舌多问。”
那怪人想了一阵,道:“不错,我好像未提过自己名号,刚才倒是错怪你。”
曹雄笑道:“师父就是错责弟子,弟子也是一样心悦诚服,不敢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衲名号,上觉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师兄之外,恐怕当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了。”言下不胜黯然。
曹雄笑道:“弟子如得了师父的传授,将来定当把师父名号,大大在江湖上宣扬一番,让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号。”
觉愚自被囚禁这地洞之中后,三十余年来受尽了寂寞、孤独,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等亲切之言,当下心花怒放,呵呵几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我目盲体残,今生已难再争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领传授给你,让你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了。”
曹雄急忙答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师父心愿,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觉愚被他哄得十分相信,脸上神情欢悦,点头笑道:“好,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武功吧。”当即开始传授曹雄武功。
匆匆岁月、流水年华,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曹雄在地洞中从觉愚学习武功,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时间,这半年中曹雄只离开地洞五次,而且都是为了寻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顺便摘取些桃、梨等水果回来,觉愚三十余年来,尽是食用干饼类东西,哪里吃过桃、梨等水果,因而,他觉得曹雄对自己甚为孝敬,半年时间,他把自己数十年苦研所得武学,大都传给了这新收弟子。
这天,觉愚授过了曹雄的武功后,叹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本领,现在大都传给了你,只要你熟记着各种口诀心法,不断用功练习,以你聪明才智而论,三五年内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几种特异的手法,你现在已可运用。我所授你武功,其中有大半是三音神尼手绘拳谱所载,一小半是我数十年来研究天下各门各派武学,采长补短,苦心思索,独自创出来的手法。”说到这里,顿一顿,似在思索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接着说道:
“你再去给我采些梨子来吃。”
曹雄一直留心着觉愚的神情,知他言未尽意,微微一笑,起身跃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来,觉愚此时一语不发,接过水果就吃。
金环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但他并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觉愚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几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说话,但却始终未说出口,直待吃下了十几个梨子后,才把曹雄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所学得的武功,已比你三个师兄为多,但只是通达窍决而已,论火候功力,决难和你三个师兄对抗。”
曹雄笑道:“弟子当苦下工夫,三五年后,再找三位师兄,给师父报仇。”
觉愚摇摇头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曹雄嘴角间浮现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现在就去找三位师兄拼命,纵然战死,也在所不惜。”
觉愚双目被挖,不能看到曹雄脸上神情,认为他当真对自己忠诚至此,心下甚喜,摇着头道:“你就是再练上两年,也难敌你三个师兄功候,去和他们拼命,无疑白白送死”
话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缓缓举起,拂动着曹雄头发,神情激动,全身微颤,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曹雄心头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这等激动,心想运功戒备,又怕被他发觉,半年来他虽然进境极速,但自知还难挡得觉愚一击,只好故作镇静,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岁了。”
口里答着问话,两眼却注定觉愚,观察他神情变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时,就抢先发难,只要把他左手逼开,自己即可跃出地洞,然后采集些枯木干草,把他烧死在洞中。
只见觉愚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今年二十三岁,再有七年时间,你三十岁时就可以把太阴气功练得有些基础,我现在传你的各种武功,大部分可运用自如,不过,你那几位师兄的功力,七年中定也增进不少不行不行这样推算下去,纵然再过七年,你还是难以给我报得了仇。”
他这几句话,似对自己说,也像对曹雄说,饶是金环二郎聪明绝世,也难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为何。
再看觉愚神情,越发激动,似乎是在考虑一件极大难题,无法骤下决心。
半晌工夫,才听得他长长叹息一声,神情平复下来,说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面,有一种极厉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师兄,虽把我双目挖去,两腿截断,但并未得到那本拳谱。
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及练习,已遭了三个孽徒的毒手,现在我目盲体残,已是难再练习。”
说着话,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天,从贴身衣着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曹雄,接着道:“这是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你先详细阅读一遍,其中所载,大部我已传给你了,余下的几种武学,我自己都未学过,你找找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种名叫拂穴错骨法的速成武功。”
曹雄接过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也不禁心神激荡,接过那本薄册子后,两只手抖颤得几乎把那本册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才恢复平静。
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只不过有十五页的厚薄,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页,都记着一种绝学,共有一十三种武功,文由朱砂写成,图用丹青绘制。
曹雄小心异常地翻阅手中奇书,只见每一页上都绘有图解,只是批文简单,字字蕴含玄机,虽有图解说明,如不得人指点,就算大费工夫研究,也是不易领悟。
细看书中所载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已得觉愚的传授,直翻阅到第十二页上,才找到拂穴错骨的练习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奥,一时之间确难完全通达,曹雄时把批文字字读给觉愚和尚听。
觉愚每听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让首雄继读,先后把全文听了一遍,然后要曹雄复读,觉愚数十年研究武学,思解之力要比金环二郎高上很多,不到两个时辰,他已把全文概要想通,逐句逐字地解说给曹雄听。
金环二郎本是聪明绝顶,觉愚解说一遍,立时豁然贯通。
那拂穴错骨法本是极为特异的功夫,除了说出取敌方法之外,还有十二式攻敌变化,十二式各有妙用,极尽能事,曹雄在觉愚指导下,当即开始练习,好在那图中已指出攻取敌人的穴道部位,依图试习,并不太难,只是那十二式攻敌变化却是愈练愈觉复杂和奥妙。
师徒两人经数日研讨练习,曹雄已逐渐体会出各式妙用,错骨手法也渐渐的能予运用。
觉愚看曹雄数日之间已有大成,比自己预料早了一半时间,心中甚是欢喜。这天,两人研习后,他对曹雄笑道:“现下你对拂穴错骨手法,已能勉强运用,那十二式攻敌变化,也大部了解,只缺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现在我要考验一下你这半年多所学的各种武功成就,是否都能运用。”
曹雄暗自忖道:拂穴错骨法现在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变化亦练纯熟,只是不知对敌时效用如何?现在既然要考验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试验。
心里念头转动,口里却故作惶恐答道:“师父武学精博,弟子如何是敌手?再说弟子也不敢和师父动手。”
觉愚笑道:“我只是考验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动手,不过,考验当需力求真实,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曹雄笑道:“师父既如此说,弟子就放肆一次了。”说完话,陡然一招攻去。
觉愚听风辨音,左掌闪电拍出,曹雄自知功力尚浅,哪敢硬接觉愚掌力,侧让避开,双掌连环劈击,觉愚数十年囚居此地,从未和人动过手,现下两人虽是试招,但觉愚却打得兴头甚高,耳闻铁链抖动之声。左掌力道愈发愈强,曹雄别具用心,出手也是全力抢攻,丝毫不肯相让,师徒两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曹雄几种精妙武学都是觉愚所授,他虽全力施展,但觉愚均能防制机先,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曹雄倒有六七次遇到险招,如当真对敌,金环二郎早已送命在觉愚掌下了。
曹雄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机先,处处把我迫落下风,只有那拂穴错骨手法他还不大纯熟,不妨用来一试,一则可试出十二式变化妙用如何?
再者还有取胜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跃退,哪知觉愚正打到兴高彩烈之际,曹雄一退,他却欺身直进,铁链响处,如影随形般追到,左掌连攻两招,而且招招含蕴劲力,出手又快速无匹。
曹雄想不到觉愚竟会逼攻过来,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双掌一合,运集了全身功力,硬架接觉愚一击。
曹雄这一招硬接,虽把觉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两臂痛麻,头晕血涌,退一步靠在壁间,叫道:“师父,不要打啦,弟子已招架不住了。”
只听觉愚呵呵大笑几声,说道:“你能挡开我这一掌,实在不错,现在我正打得高兴,我们再打几招休息。”说完,呼的一声,横扫过来。
曹雄不敢再硬接他这一掌,急急纵身一跃,从觉愚头上飞过,双脚刚落实地,耳闻铁链响声,觉愚又已追到身后。
曹雄急向右侧一跃,避开觉愚追击,转身挥掌再斗。
可是觉愚掌力愈打愈是强猛,几手过后,整个地洞,尽都是激荡的潜力,曹雄勉强又支撑一阵,已被迫得气喘如牛。
觉愚听得曹雄急喘之声,才收住掌势,笑道:“你半年来进境很快,竟能接我二三十招猛攻。”
曹雄喘息着答道:“弟子已筋疲力尽了,师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伤不可。”
觉愚又呵呵大笑一阵,问道:“你那拂穴错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敌变化,可练习纯熟了吗?”
曹雄道:“大都已经练熟,只有一招‘游鱼逆浪’身法,弟子到现在仍难体会出它的变化。”
觉愚思索半晌,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术,重念一遍给我听听。”
曹雄依言,又把原文读了一遍。
觉愚一语不发,突然一掌劈去,曹雄正在用心看那拳谱,待警觉要躲时,全身已被觉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护面,侧身揉进,右手闪电穿出,疾拂觉愚肘间曲池穴,他这样揉进欺敌一招,正是“游鱼逆浪”绝学,出手又是拂穴错骨手法,而且为求自保,出手极重。
但闻得觉愚一声大叫,肘间曲池穴已被曹雄拂中,左臂立时垂了下去。曹雄在拂中觉愚穴道后本可适时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觉愚肘间,微一用力,只听格登一声,觉愚仅有的一条左臂,被曹雄拂中穴道后,又把肘间关节筋骨错开。
只疼得觉愚脸上汗水滚滚而下,曹雄想不到拂穴错骨手法竟是这等厉害,不觉呆了一呆。
目睹觉愚痛苦神态,陡然触动了杀机,心中暗道:现在我如把当前这老和尚杀了,天下会拂穴错骨手法的只我一个,而且还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如果留他命在,他决不肯把这本拳谱送我曹雄心中风车般打几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工夫,当下故作惶急,道:
“弟子罪该万死,竟伤了师父左臂。”一面说话,一面捧起觉愚的伤臂。
觉愚本是十分生气,但听他口气中满是惶恐,认为他失手误伤,满腔怒火,登时消去,叹口气道:“这拂穴错骨法,当真是厉害,你快些替我解开穴道,接上断骨。”
曹雄左手托着觉愚伤臂,右手暗中运集功力,口中却答道:“师父,你要”要字刚刚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觉愚肘间关节已断,如何还受得住曹雄加劲一捏,只觉伤处筋断骨碎,痛得大叫一声,不自主身后一仰。
曹雄右手早已蓄势相待,觉愚向后一仰,立时随势一掌直击过去,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伤疼正烈又毫无防备的觉愚,如何还能当受得住,但听一声闷哼,耳、目、口、鼻间同时涌出鲜血。只见觉愚身子摇了两摇,长发无风自拂,惨笑一声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师兄更阴毒、更狠辣了。”
说完,全身跃起,一头向曹雄撞去。
金环二郎见他连受重创后,仍能跃起撞击,不觉心头一震,知他这一头,力道必然不轻,急急向旁一闪,顺手一招“拨云见日”把觉愚撞来力道,用滑字诀向旁一拨。觉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还知道收住冲势,这一头直撞在石壁上。
此时但听砰然巨响,碎石和脑浆齐飞,惨叫声中,只见觉愚身子抽动一阵后,气绝死去。
曹雄细看觉愚尸体,脑袋已片片碎裂,散飞满洞,琵琶骨间仍被铁链穿着,死状凄惨至极。
他望着觉愚尸体,摸着怀中拳谱,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经数年苦练,当今武林中能和我曹雄对手之人,恐怕很难找得出来了突然,他脑际中闪起自己遭人打伤的种种经过,登时心头怒火涌起,咬牙切齿地想道:“暗中伤我之人,必是那昆仑三子,此仇不报,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间。”报仇心念一动,立时纵身跃出地洞。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祁连山中早已开始飘着大雪,雄山峻岭,尽都被积雪覆盖,独目琼瑶,茫茫无涯,变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这当儿的曹雄,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听他仰脸一声长啸,施展开“踏雪无痕”轻功,举步如飞,向右边一座山峰上奔去。
峰顶上山风更大,寒风砭骨,但金环二郎却丝毫不觉寒意,站在峰顶极处,四外张望,好一阵工夫,突然担唇作啸,力发丹田,啸如龙吟,空谷传响,直达数里之外,一声甫落,一声接起,和远山回音混合,只听万山千峰中尽是啸声。
突然间,那不绝啸声之中,夹杂一声马嘶传来,不过声音极小,非有很好内功的人,不易听得出来。
曹雄脸上骤现喜色,啸声忽然一变,隐隐含着节奏,这正是他以往招呼灵马的声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遥现一点黑影,快似飞矢,踏雪而来,只听嘶叫之声,已知是那赤云追风驹了。
曹雄遥见宝驹无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离开,果是通灵之物,心中高兴至极,飞一般向宝驹迎会,马如电奔,人比流星,一来一迎之势,更是快速无伦,瞬息之间,已经相近,曹雄纵身一掠,赤云追风驹忽的一声长嘶,骤然把急奔之势收住。
金环二郎细看灵马,雄姿依旧,鞍镫之物,无一不全,连马鞍上扣挂的金环剑,仍然斜垂鞍侧,只是雪打露浸,鞍镫剑身都结了很多坚冰。
曹雄翻身跃下,拂去鞍镫上积冰,仰天大笑道:“我曹雄有此神驹相助,再练好那拳谱上所载武功,当今之世,谁还能和我一争短长。”说罢,狂笑不止。
突然间,他停住笑声,两个娇艳无比的少女倩影,同时在他脑际闪过。
这两个人都留给了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一时想不起先去寻找哪个才好。他扶鞍仁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凤师妹是从小和我一块长大,才智绝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露的性格,却使人难以捉摸;李青鸾才貌比凤师妹不相上下,温柔和婉,却非苏飞凤能及万—但她一颗芳心,早已寄托马君武。
他忖思良久,仍是难决行止,突然他又忆起昆仑三子伤害之仇,登时心头冲上一股怒火,不再考虑犹豫,纵身跃上马背,迳奔昆仑山而去。
曹雄纵马西进,兼程急赶,这一段僻处边陲的荒芜旅程本极艰辛难走,但那赤云追风驹跑起来,仍是快速若飞。
这一日,到太阳快落时候,已到了昆仑山下,抬头望去,但见奇峰拔地,排嶂入云,重重叠叠,高接天际。曹雄想道:人说游过昆仑不见山,当真非欺人之谈,这座名山,果然雄伟无比。
当下纵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顾,只见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不禁心中发起愁来。
纵马缓行在一片松林旁的小径上,忽见右侧拐角处,晚霞中闪起一片白光,曹雄久在江湖,一望即知是有人在练剑,当下精神一振,翻身跃下马背,施展轻功,向右边林角奔去。
绕过林角,隐身望去,果然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正和一个妙龄道姑各执一把长剑在对手过招。
曹雄默察两人剑法,均以快捷为主,只见那大汉快中带稳,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动手,那道姑恐怕早就败在那大汉剑下了。
突然间,那道姑施出绝招,宝剑左刺右点,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汉却不慌不忙地把长剑舞起一圈银虹,把道姑三剑快攻封解开去,反手一剑,把道姑迫退一步,收剑笑道:“你的剑招、功力已有很大进步,只要再下两年功夫,当有极高成就,几位同门师妹,都无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再练习两年时间,又有什么用呢?这两年时间中你还不是一样增长功力,算来算去,我这一辈子是永远打不过你了。”
那大汉笑道:“你如不肯下功夫,不要两年时间,眼下就有人要超至你的前面了,你追随三师叔时间最长,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两月来,似乎已有人比你更获得三师叔的宠爱了,本来都是同门师兄妹,不应有所猜忌才对,但我这两天中听得消息说,师伯、师父和师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谈,决定每人选出一个门下弟子,传授追魂十二剑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本门中绝学,听说,大师伯门下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已学得了那追魂十二剑的绝学,你如不用心力争上进,只怕难以入选三师叔衣钵弟子,无法学得那追魂十二剑了。”
大汉言毕,一声长叹,神态间,对那道姑能否入选师父衣钵弟子,甚为关心。
那道姑虽然穿着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难以掩盖她娇美气质。只见她嫣然一笑,答道:
“掌门师伯嫡传弟子虽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选衣钵弟子,自非大师兄莫属了,你是掌门座下大弟子,也是我们昆仑派中下一代首座师兄,论成就,十多位师兄妹无人能赶得上你”那大汉听过姑尽是颂赞自己之词,不觉脸上一热,摇摇头,道:“你说了半天,但却没有一句说到肺腑之中”
道姑摇摇手,截住了大汉话儿,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担心我不能入选师父衣钵弟子,对吗?”
那大汉点点头,沉默半晌,才抬头问道:“我常听三师叔和师父谈起大师伯门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极难遇得的天赋奇才,心中渴望一见,但他却迟迟不回昆仑山来。”
那道姑叹息一声,答道:“大师伯门下弟子,的确聪慧绝伦,才气纵横,外表又温文尔雅、潇洒”话到这儿,那大汉嗤的一笑,接道:“你倒是对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觉自己说溜了嘴,脸上一红,嗔道:“你不要瞎说乱猜,当心我去告诉师父。”
说罢转身向前跑去。
那大汉拔步追赶,两人施出轻功,愈跑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