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不答话,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带着马君武越山向李青鸾养息处所奔去。
马君武自知轻功和人家相差很远,因而一开始就全力施展,他吃了雪参果后,不但病体完全复元,而且精神较未病前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白云飞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青衣微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地始终和他联袂并进,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已是大亮,东方天际,彩云绚烂,太阳已快出了。
马君武一面紧追,一面打量形势,觉得当前山势地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才认出是先前和李青鸾相会的幽谷。
幽谷中景物依然,仍然盛开着五彩缤纷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松干伸空,藤萝飘垂。两个人下了崖壁,只见玄玉横挡在石洞入口,一见白云飞和马君武到来,似是已知护守李青鸾的任务已完,长鸣一声,振翼而去。
马君武急抢两步,冲入石洞,见李青鸾靠壁而坐,头发散乱,脸色憔淬,但却瞪着一双大眼,想什么心事,一见马君武到来,凄惋一笑,道:“武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说,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洞中等你。”
马君武心中十分感动,忘记了身后边还有位多情多义的白云飞,跑过去蹲下身子,拉李青鸾一只手,拂着她散乱的秀发,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李青鸾摇摇头,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曹雄救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清醒后,曹雄不见了,却是你的好朋友守在我的身边。我吐了很多血,要不是你朋友给我一粒药吃,我恐怕就永远看不到你了。”说完,眼光中露出无限感激,望着站在马君武身后的白云飞。
马君武听得心中甚是难过,黯然又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
李青鸾还未答话,白云飞已抢先接道:“她伤得不轻,虽然眼了我的八宝续命丹,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复元,依我检查她的伤势情形来看,内腑被震伤。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础,筋骨既然未被打断,似是不应伤得这样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袭击时,忘记运功抵拒,在全然无备下,受人一击而倒,因而才震伤内腑。”
马君武已知白云飞武学渊博,高不可测,决非信口开河,听完几句话,心中更是焦急,当下未加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姊姊,这么说来,我师妹的伤是很危险了?”
白云飞虽已听得马君武叫过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两人在一起,现下当着李青鸾的面,不觉脸上一热,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险是没危险,只是需要较长时间养息。”
李青鸾听见马君武叫人家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白云飞脸上,看了半晌问道:“你不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白云飞已露本相,再无顾忌,轻轻把李青鸾抱在怀中,笑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动时,方便很多,这些事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多说话啦,好好地养息伤势,到中午时候,我用本身内功助你疗治,等你伤势完全好了,咱们再慢慢地谈吧。”
李青鸾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偎在白云飞怀中睡去。
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侧,看着两个绝世无伦的美女,相互偎在一起,也不知他心里想到什么?只管望着两人出神。
马君武缓缓站起身子,步出石洞,他知道自己已面临到一次可怕的考验,尔后几天中,他必须慎重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已感觉到,自己正逐渐步入情海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入茫茫无际、波浪滔滔的情海之中。
他尽量想使自己平静,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过脸,冷冷的溪水,使他心神清醒了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白云飞果然以本身真气替李青鸾疗治伤势。这三天时间中,马君武日以继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内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入到石洞中去,因为一入石洞中必须要和白云飞见面,他怕见她那充满着忧伤的眼光和那凄凉的微笑,以及李青鸾娇稚的笑容。
他爬上了峭壁峰顶,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这块山石旁,正是当日白云飞撕碎青衫、初现女装的地方。
他两肘放在膝上,双手支腮,望着天上白云,呆呆出神。
突然,一个娇脆而充满幽伤声音,起自他身后,说道:“你师妹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马君武回头望去,只见白云飞容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马君武吃了一惊,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白云飞摇一摇头,笑着道:“我很好,没有什么。”
马君武正待说话,实听李青鸾大声叫道:“武哥哥,原来你跑上峰顶来”
她一语未完,又看一眼站在马君武身侧的白云飞,立时叫了一声:“姊姊,你也在这里,我找不到你们,心里快要急死了。”说着话,人也飞一般扑入白云飞的怀中。
李青鸾抬起头,拉着白云飞一只手,指着断崖下一溪清流道:“我很多天没有洗澡了,咱们去洗个澡好不好。”
白云飞了望四周,人踪绝迹,想起这几天用本身真气帮助李青鸾疗伤,也有三四天没洗澡了,她究未脱少女习性,李青鸾一提,更觉得非要洗澡不可,她看了马君武一眼,说道:
“你在这里替我们守望,我和鸾妹妹到谷底山泉边洗洗澡去。”
马君武坐在旁边一直就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很难插得上嘴,既不好劝白云飞留下,又不好劝她离开,只有一语不发,但心情却十分沉重。
及听得白云飞答应不走,明知这样反不如等她决绝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他皱起的眉头却突然一展,连声答道:“好,好,我替你们守望,你们洗过澡后,招呼我一声就是。”
马君武望着两人背影,心中泛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欢乐,也不是痛苦,给了他无穷的困扰。
一转脸,突见一个道袍长髯的人,已快速登上峰顶,一则来人轻功极好,身法奇快,再则马君武心有所思,耳目失灵,待他警觉时,来人已登上峰顶,马君武生怕来人冲下谷底,立时一个纵跃,迎上去挡住去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找什么人呢?”
那道人大约有五旬左右年龄,方面大耳,背插长剑,两睛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一个有着极为精深内功的人,当马君武横拦去路,他停住步,两眼盯住马君武,一脸肃穆神色,答道:“祁连山这样大,难道就不许人来吗?”
马君武正要答话,突然有人在峰腰喊道:“峰上可是马君武吗?”
马君武听了一惊,转脸向下看去,见喊自己的正是三师叔玉真子。
他正想下峰迎接,玉真子已登上峰顶,对那人笑道:“这位就是我以前对你说过的大师兄门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马君武身上,这一次看得甚是仔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回头对玉真子笑道:“的确是可造之材,大师兄眼光毕竟是比我们高了一筹。”
玉真子微微一笑,对马君武道:“你还不拜见掌门人领受责罚?”
马君武听两人谈话口气,已知来人是派中掌门师叔通灵道人到了,当下垂手侍立,不待两人问话,立时把追寻李青鸾的经过以及得白云飞帮忙,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隐了起来。
玉真子听完话,笑道:“你和鸾儿都在这里,减少了我们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师父后,还得去找你们。”
马君武急道:“什么?我师父还没有回到饶州去吗?”
玉真子道:“我和你二师叔到祁连山来,就是专门为寻你师父”说至此一顿,又道:“你说那个替我疗伤的人也在这里,快些带我去谢谢人家。”
马君武怔一下神,笑道:“她和李师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玉真子心头一震,道:“什么?他和鸾儿在一起洗澡?”
马君武知师叔心中有了误会,急道:“她也是个女子,刚才我忘记对两位师叔说了。”
玉真子一直为白云飞代她疗伤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事非得已,但一个女人,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双手触遍她全身要穴,想起来,心中就觉不安,现在听说白云飞也是个女人,不觉微微一笑,存在心里的一点不安登时消失。
三人说话间,李青鸾、白云飞已洗好澡攀上峰顶,玉真子细看白云飞换穿女装后动人至极,说秀美,她似比青鸾还胜三分。她望着白云飞,白云飞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她,两人互相打量一阵,玉真子心头不自觉感到了微微一震,只觉她秀美中,另含蕴一股逼人的高贵气度,迫得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说道:“玉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疗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这里拜谢大恩了。”
白云飞一躬身,还礼笑道:“略效微劳,不敢当谢。”她举止虽高傲,但却是那样自然,使人觉不出她有傲气凌人之处。
李青鸾见到师父,说不出有多高兴,依偎在玉真子身侧。
玉真子把她轻轻地拉在面前,拂拂她还未全干的秀发,脸色上无限爱惜。
这是一件很奇妙事情,玉真子心里总觉得李青鸾是自己另一个化身,马君武在她心目中也变成了当年的玄清道人,三十年来,她历尽了感情的折磨、痛苦,因而她不愿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不觉间,她把一颗心关注在马君武和李青鸾身上,希望这一对小儿女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哪想到半路里会杀出个白云飞来,而且人美如花,娇丽绝代,比起李青鸾尤有过之,这些已经使玉真子大为担心,但更可怕的,还是她那一身超凡入圣、高不可测的精博武学,天真无邪的李青鸾,实无法和人家竞争情场,看来这件事,势将又造成一场大恨。
玉真子万千感慨,齐涌心头,一时间忘记了置身何处,仰望着无际蓝天,呆呆出神。
李青鸾看师父出神模样,心中甚感奇怪,望了马君武一眼,正待发问,突听白云飞一声娇叱,玉腕扬处,两粒细小如豆的银丸电射而出,但听冬冬两响,四丈外一株枝叶浓密的巨松上,跌下来两个黄衣和尚。通灵道人不自觉脸上一热,望了白云飞两眼,轻轻一声感叹,玉真子却从百感交集中清醒过来,才想起还没有让李青鸾拜见掌门师伯,微微一笑,对李青鸾道:“快过去给你掌门师伯行礼。”
这两个和尚,都被白云飞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从几丈高松树上摔下来,两个人都跌得皮破血流,虽然还未摔死,但伤得已是不轻。通灵道人俯身查看,只见两粒银光灿灿的牟尼珠,深嵌在两僧两处要穴,连身上衣服,也随着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为吃惊,暗自忖道: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左右,竟身怀这等上乘神功,不觉顿生钦佩之心,抬头望着白云飞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难得一见,贫道久闻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开了眼界。”
白云飞笑道:“昆仑三子名震江湖,晚辈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什么?”
通灵道人又道:“这两个黄衣僧人,想必是大觉寺中和尚,劳请女英雄代为解开两人伤穴,贫道准备借这两个和尚带路以便投帖拜山。”
白云飞微微一笑,缓步移到两个和尚身侧,纤指连扬,两粒牟尼珠应手而出。
通灵道人冷眼旁观,见她手不着实人身,竟用内家功力,把两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牟尼珠起了下来,心中更是敬佩之极。
通灵道人看了两个和尚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在大觉寺中出家的?”
两僧心知不说实话,定要再吃苦头,刚才糊糊涂涂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树上摔下来,此刻满身伤痛,更是无力抗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答道:“不错,道长是什么人?”
通灵道人笑道:“贫道通灵道人,正要拜访贵寺方丈,烦请两位辛苦一趟,替我们带路吧!”
两僧久居祁连山中,从未涉足江湖一步,对通灵道人的来历,竟是茫无所知,听完话,怔一下神,才答道:“道长既要拜会本寺方丈,贫僧等自是应当带路。”
通灵道人望着玉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玉真子点点头,望了白云飞一眼,道:“白姑娘救命大恩,玉真子永铭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处,但凭一纸相召,定当舍身以报。”说完,合掌一礼,随在两个黄衣和尚身后,向前走去。
马君武也躬身对白云飞一礼,低声道:“我要和两位师叔一起去大觉寺,探询师父下落,如果还能活着出来,再面谢姊姊诸多援手之恩。”说毕,转过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李青鸾娇婉一笑,转过脸儿,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们再见啦。”
白云飞嘴角间浮着一抹凄凉的微笑,她似乎没有听到马君武和李青鸾讲的什么,神情木然,呆呆伫立,既未还礼,也未答话,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难题:既不愿夺李青鸾所爱,又感到难舍马君武,情感和理智,交织成无比的痛苦。
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通灵道人和马君武等,早已走得踪影不见,白云飞才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眨下眼睛,滚落两行泪水,匆匆地跃下山谷,从简单的行李中又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发,戴好儒巾,一声清啸,召唤来灵鹤玄玉,纵身跨上鹤背,那灵鹤不待主人吩咐,立时振羽腾空,向北飞去。
且说两个黄衣和尚,强忍着身上伤痛,带着通灵道人等向北急奔,翻越过七八座山峰后,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玉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问道:“大觉寺究竟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左边一僧侧脸一声冷笑,遥指西北方一座耸云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玉真子打量当前山势,正走到一个双峰夹峙的入口地方,数百丈悬崖峭壁,向两边伸延开展,中间是一条两丈多宽的狭长山谷,看形势,宛若一只大鹏鸟张翼横卧,那高峰就屹立在双峰的后面,一眼即可看出,这条狭长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经之路。
两个和尚侧脸望望昆仑二子,一声轻微的冷笑,昂首阔步,直入峡谷,马君武和李青鸾在玉真子的身后一丈左右跟进。
深入峡谷三十丈后,向左转进,只见两侧山壁更高,形势也愈发险恶,昆仑二子紧随两憎,亦步亦趋,运劲蓄势,一点也不敢放松。
足有一刻工夫,才出了数百丈长短的险地,幸好尚未遭到敌人袭击。出了峡谷,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座排天高峰,巍巍屹立于夜色之中。
高峰前面是一片数百亩大小草坪,四周峻山环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为天色已经入夜,只能大略地看出山势概貌。
两个黄衣和尚带路,穿过那一片草坪,刚刚到达峰下,突闻几声呼喝,暗影中已闪出来四个黄袍僧人,右手铜钹,左手铁笔,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带路的两个和尚,一见同伴现身,双双一个急纵,跃入四僧队中。
玉真子拔出背上长剑,一振腕,剑光若虹,直向两僧背后袭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势必先得把挡路四僧袭败,故而一语不发,拔剑就刺。
那四个挡路僧人让过两个同门,玉真子已仗剑攻到,只见四僧右手铜钹一齐挥动,黄光闪闪,化成了一堵光墙,把玉真子人剑一齐挡住。
玉真子急于想登峰上,长剑变一招“杏花春雨”剑若暴雨骤落,化一片银星洒下。
四个僧人铜钹齐举,架开玉真子的剑势后,又各自回攻了一笔,只见笔影流动,剑气森森,瞬息之间,已互拆数招。
玉真子抢得主动先机后,剑法愈发勇厉,蓦的一招“白云出岫”震飞了一个僧人手中的铁笔。
玉真子一招得手后,接连演出绝学,剑势若长江大河般绵绵攻上,四个僧人被她一阵疾攻迫落下风,铜钹铁笔只有招架之力,逐渐向后退去。
在玄清道人下落未明之前,玉真子不愿伤人,把四僧迫退了一丈远近后,随即收住剑势,喝道:“四位武功已经领教,请代为传禀贵寺方丈,就说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昆仑派的掌门人通灵道人和玉真子登山造访。”
四僧八只眼,同时打量玉真子及马君武等一阵,答道:“既是拜山,何以竟先伤了本寺中人。”
通灵道人见四僧对客人毫无礼貌,冷笑一声,接着道:“你们大觉寺对待客人,就是这等冷漠无礼吗?贫道自入江湖数十年来,还未受过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难道你们就认定我们不敢硬闯吗?”
通灵道人话声刚落,蓦闻峰腰上传来一声大笑,道:“什么人这等大胆,敢来青云岩下撒野。”随着送来话声,一条人影,流星般落下峰来。
通灵道人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脸长如驴,手提禅仗,闪电奔来。
四个黄衣僧人对这青衣和尚执礼甚恭,立时闪到两侧,让开一条路,合掌作礼。
通灵道人见青衣和尚尤为桀傲,更是难捺胸中气忿,沉下脸,厉声说道:“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人,要求见贵寺方丈,有事相询。”
青衣和尚两道眼光盯住李青鸾望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失敬,失敬,道长原来是一派门户宗师,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职,道长既是求见本寺方丈,那就请随小僧登山吧。”说完,横捧禅杖,合什一礼。
通灵道人技高人胆大,跟着一清身后,当先向峰上走去,马君武和李青鸾走中间,玉真子走在最后,四个黄衣僧人各退两步,让过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势虽险,但还有山径可循,愈向上走,愈觉奇险,登高三百丈后,山径已断,四顾山势,尽都是皑皑冰雪,寒风似剪,冷气侵人。
一清带路,踏冰而上,这地方非有绝好轻功,无法走得,通灵道人、玉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惯峭壁悬崖,举步轻逸,走起来并不费力,马君武勉强可以走得,李青鸾却走得吃力了,凝神提气,直累得粉脸上香汗直滴。
走过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这片林木甚是浓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觉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多宽。
走过松林后,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顶,这时已经是二更天气了。
通灵道人打量峰顶形势,大约有五百亩左右大小,大觉寺就在这峰上,依据着山势筑成。
一清把几人让到寺中一所厢房中坐下,接着他阴恻恻地冷笑道:“几位请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请示过敝寺方丈后,再来回几位的话。”说罢,转身出去。
四人足足等了一顿饭时间,仍不见一清转回来。玉真子等得不耐,几次要冲出去找寺中方丈理论,但都被通灵道人劝阻下来。
蓦然间,三声鼓响,划破这绝峰上的沉寂,接着钟声悠悠,绕耳不绝,九声过后,始归寂然。
钟鼓鸣过良久,才见知客僧一清匆匆返来,此时,他已放下禅杖,空着两手进来,态度也较和缓,对通灵道人合什笑道:“敝寺方丈闻得几位造访,甚表欢迎,现在觉生殿恭候大架,命贫僧延请几位入内相见。”
通灵道人回顾玉真子一眼,一起缓缓起身,随知客僧一清身后,出了客室,穿过草坪,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向里走去,那甬道绕着疏落房舍,盘曲而入。转过了几个弯,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两侧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遥望殿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却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一清带着通灵道人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约三丈,大有九间,殿内高烧着甘四只松油巨灯,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后壁正中间,突出一座供台,但已被黄缎的幔子遮住,看不出供奉的什么神像,供台前并列着三座大青石雕成的莲台,莲台上铺着黄缎垫子,分坐着三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长眉垂目。闭目静坐,脸色红润,皮肤细腻。通灵道人暗暗一惊,心中忖道:一个内功精纯的人,也难有这等容色,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还童之境。再看右边一僧,面色如铁,体胖似牛,两腮肉直垂颚下,端坐莲台上,宛如一个大肉团。左边坐着的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脸冷若冰霜神情,和右边一个胖的,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三人,正是大觉寺的三位长老,中间的是住持方丈神佛灵远,右面那个胖的叫铁弥勒灵海,左面矮瘦的是枯佛灵空。
三人两侧分列着四个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鸭蛋粗细的禅杖,这四人年龄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灵远的身后,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知客僧一清抢前一步,合什躬身,禀道:“昆仑派掌门人通灵道人等,已随弟子进殿谒驾。”
灵远睁开眼睛先望通灵道人一眼,眼光又在李青鸾身上打个转,笑道:“昆仑派掌门人大驾亲临敝寺,不知有什么教言吩咐?”话虽然说得和气,但神情却傲慢至极。
通灵道人心中虽然有气,但却没有发作,单掌一立,笑道:“无事自不敢惊扰清修,贫道一位师兄玄清道人,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门好友悟空大师,为求一枚雪参果,联袂拜访贵寺,迄今未闻下落,故而特来讯问一声。”
灵远还未答话,左面坐的枯佛灵空突然冷笑一声,答道:“雪参果岂是轻易求的,令师兄一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
玉真子脸色一变,怒道:“雪参果也算不得什么神品,我们投帖拜山只为探询师兄下落。”
只听枯佛灵空一阵呵呵大笑,道:“大觉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昆仑派和我们更是毫无渊源,这地方,是清静的佛家圣地,岂能容你们撒野发狂?”
灵空几句话不但气得玉真子全身打颤,就是通灵道人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声,道:
“大觉寺谈不上铜墙铁壁,我们投帖拜山,无非是恪守武林规矩而已。今天贵寺如不能说出贫道师兄下落,岂是撒野卖狂能够了事!”
神佛灵远傲然一笑,道:“这么说,几位是有心来我们大觉寺生事了?”
通灵道人疾退两步,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厉声喝道:“大师如不肯见示贫道师兄下落,贫道只有动手逼问了。”
神佛灵远纵声一阵大笑,袍袖拂处,一阵劲风卷出,觉生殿二十四只松油巨烛光焰立时摇颤欲熄,通灵道人、玉真子只觉满室潜力激荡,冷气逼人,不觉心神一震。待烛光复明时,莲台早空,三僧已杳,竟不知何时离去。
大殿上,只余下知客僧一清和四个手握禅杖列侍两侧的青袍和尚,那两个小沙弥竟也同时隐去。
瞬息变故,大出意外,通灵道人也不禁为之一怔,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势,劲风随起,分明是借势打出了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潜力中阴气逼人,故此不知是什么原因,看来这大觉寺实非善地。
他心里略一沉思,四个青袍执杖和尚已迅速散开,分守四个方位,把几人围在中间。
通灵道人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心知只有动手一途,回头对玉真子等说道:“你们暂时不要出手,先让我试试这四个和尚功力再说。”说完,一欺步,振腕挥剑,猛向西边一僧刺去。
通灵道人腕力沉浑,长剑出手,急劲若风,但那四个青衣和尚乃云、雷、电、闪四僧,均是大觉寺八个一代弟子,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诣,但听一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禅杖架开。
通灵道人挫腕收剑,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两条禅杖已同时攻到,杖挟劲风,力道奇猛。
通灵道人蓦然一提丹田真气,内力直透剑尖,一招“乘龙引凤”卸字诀,化开了两杖交攻,大喝一声,展开了分光剑法,刹那间精光电掣,剑风似轮,昆仑派分光剑法原以快为主,适宜抢攻,再加上通灵道人深厚的内力,愈觉得攻势凌厉。
剑光若满天银星流动,掌风似万丈怒涛卷出,剑走巧着,耀目生光,掌发内力,劲道迫人。
这一来,四僧果然是相形见绌,被迫得连连后退。
眼见通灵道人就要得手,猛闻一僧大吼一声,杖法随着一变,接着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禅杖随势穿打,起初还见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闪动,几招过后,愈走愈快,四条禅杖结成一片光幕,把通灵道人凌厉的攻势封住。
玉真子看师兄无法胜得四僧,振腕挥剑而上,出手一招“风雪交击”剑尖左右刺点,接过了一个和尚禅杖,立时把四个和尚交走穿打的阵式破去。
玉真子加入助战后,电、闪两僧被她缠住,通灵道人对付云、雷两僧,却是绰有余裕,剑刺掌劈,十回合后已迫得两僧险像环生。玉真子力拒电、闪两僧,半斤八两,胜败难分。
眼看通灵道人就要得手,蓦闻殿外两声狂吼,知客一清和一个青袍僧人,两条禅杖,卷着一阵狂风。向通灵道人后背攻去。
马君武早已蓄势戒备,两僧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长剑“玉女投梭”直对两僧迎去。和一清同时夹击通灵道人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觉生殿的一月大师,这两人功力比云、雷、电、闪田僧还要深些,马君武何能抵拒得住,被一清横杖一架,把长剑直荡开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交接,马君武已觉出和人相差太远,如果硬挡敌锋,难走到十回合以上,当下展开白云飞传授的五行迷踪步,忽左忽右,闪击拦刺,身形飘忽若魔影一般。一清和一月空负一身本领,却被马君武闹了个手忙脚乱,两条禅杖横扫直打,但却杖杖落空,不到五回合,一清和一月被马君武逗得晕头转向,那样子比和通灵道人动手的云、雷两僧更加尴尬危险。
这时,胜败之势已极明显,一清、一月被马君武用五行迷踪步法逗得晕头转向,险像环生,云、雷两僧吃通灵道人凌厉剑风,迫得还手无力,只有玉真子和电、闪两僧斗个半斤八两之局。
激斗中,惊闻殿角一声大喝道:“没有用的东西,六个人还打不过人家三个,都给我退下去。”
这一喝,真似焦雷骤发,几人不自觉都停下手。
通灵道人转脸望去,只见刚才隐去的铁弥勒灵海重又出现,臃肿如牛的身躯缓步向大殿中间行来,面带怒容,暴眼圆睁,神态越发丑恶。
通灵道人自和一清较劲,云、雷接战之后,已知大觉寺僧侣武功非同凡响,这胖和尚既是寺中长老,武功当是更高,哪里还敢有丝毫大意,凝神横剑,蓄势以待。
铁弥勒在通灵道人五步外停住,冷笑一声说道:“道长的剑术不俗,贫僧陪你走几招试试如何?”说完话蓦地跨步进招,一掌劈下。
通灵道人右脚向前疾踏半步,身形斜转,长剑上撩“迎风断草”戳斩对方小臂。
灵海看起来身躯肥胖,极为笨拙,哪知动上手,竟是十分灵活,左腿一旋,疾退数尺,双掌交换出手,眨眼间连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的力道威猛。
通灵道人力贯剑尖,划出半圈银虹,剑风拨引开四掌后,抢攻三剑,但都为铁弥勒随掌打出的潜力逼开。
彼此交攻数招后,通灵道人已感觉对方功力深厚惊人,行气运劲,横剑待敌,不再抢攻。
只听灵海一声大笑道:“昆仑派掌门人果然不凡,再接我几掌看看。”说完,脚踏中宫欺身直上。
通灵道人长剑斜出一招“飞瀑流泉”剑锋点刺敌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转阴阳”的变化,只要敌人一让招,立时变刺为扫,追袭中盘。
哪知灵海不避剑势,左掌猛的振腕一挥逼住剑势,右掌一招“直叩天门”迎头劈上。
这一掌,是他内家真力所聚,威猛无伦,通灵道人只得一挫腕收回长剑,跃退七尺。
灵海随势迫袭,双掌连绵抢攻,掌风潜力也愈打愈强,十几招后,大殿内二十几只松油火烛,全被那激荡潜力吹得摇摆不定。通灵道人也把全身真气凝聚贯注剑身,那闪动寒光中,另含极为强烈的剑风,表面上看去,两人只是在各出绝学,抢制先机,其实在制机抢攻中,也同时耗拼着内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剑中,不但蕴藏着变化杀机,而且还含蓄了千斤真力,斗过十五个回合之后,通灵道人渐渐觉出不敌来,只感对方掌力愈打愈猛,招术越出越怪,自己剑光的圈子却逐渐被掌力压缩。这时,通灵道人内力真气正慢慢消散,处境十分危险,再强撑下去,随时有遭人掌力击毙之险。
玉真子冷眼旁观,看师兄已难再撑下去,正待振剑助战,突闻得一声清叱,接着冬冬两声,挡守殿门口的六个青衣僧人,两个中了暗器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入,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烛,被打熄一半,风声中,殿外闪电般穿入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铁弥勒掌势一缓,通灵道人借机跃退三尺,转眼看去,只见三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道袍背剑,正是大师兄玄清道人,右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条黑黝黝的禅杖,两人容色都很憔淬,左面站一个秀丽绝伦的少年,却是女扮男装的白云飞。
这三人在这时间突然现身,当前几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触。马君武抢一步拜倒地上,李青鸾却娇喊一声,对着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扑去。
通灵道人单掌立胸,微一躬身说道:“大师兄好。”
玉真子却满脸凄然,说道:“大师兄、老禅师,你们都为我吃苦,玉真子感愧死了。”
玄清道人先还了通灵一礼,说道:“小兄当受不起大礼,玄清道人拜候掌门人玉体康安,小兄数月前犯了门规戒约,俟出大觉寺,当即拜领责罚。”
通灵道人淡淡一笑说道:“大师兄言重了,三师妹已告诉我事情经过,事非得已,如何能怪责师兄。”
就在几人讲话之间,熄去的松油火烛,已重新被两个小沙弥点燃,黄缎垂幔后,缓缓转出来神佛灵远和枯佛灵空。
只听灵远一阵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恭喜两位脱险了。”
玄清道人冷笑道:“你认为那石牢真能把我们囚死不成?”
神佛灵远笑道:“好说,好说!道长言重了,区区几根石栏铁柱,如何能困得两位大侠。”
灵远话一落音,枯佛灵空却冷冷接道:“是哪位开了石牢,放出两位,请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白云飞傲然一笑,道:“是我开了石牢,放他们出来。”
枯佛灵空望了白云飞两眼,正待发作,神佛灵远却抢先笑道:“几位今天还想离开大觉寺吗?”说完,脸色突的一沉,注视李青鸾,袍袖疾拂,一阵劲风自袖底卷出,烛影摇红,全殿骤然一暗,他身侧两个小沙弥,双双一跃,猛向李青鸾扑去。
别看两个小沙弥年龄不大,身法却是快速无比,眨眼间,已到了李青鸾身侧,悟空大师距离李青鸾最近,正要抢救,白云飞已抢先出手,青衣飘动,两掌左右拍出。但听得两声尖叫,两个小沙弥各中一掌,双双被震退数步。
灯光复明,大殿上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个个都纳气凝神,准备以本身修为功力,力拼敌人一击。
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更是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只有白云飞和神佛灵远没有凝神作态,但两人脸色,都是十分凝重。
两个小沙弥,功力都不弱,中了白云飞一掌后,人并没有栽倒,缓步退到神佛灵远身侧。
灵远对两个随侍小沙弥异常爱惜,两人武功也都是他亲自传授,眼看着伤在白云飞的手下,心中愤怒已到极点。当下脸色大变,一阵冷笑,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直逼白云飞脸上。
昆仑三子一看灵远神态,已知他在运集功力,只怕白云飞挡受不住他这一击,赶忙移步向她身边靠去。这时,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已到了弓满待发之境,但却都蓄势相待灵远,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蓦闻神佛灵远一声大喝,右掌一扬劈出,但觉一股劲风挟着阴寒之气,猛向几人逼来。
昆仑三子各运内力,左掌同时打出,哪知力道初发,灵海和灵空也随即发动,四掌并举,劲风若剪,横裹袭来。
悟空虎吼一声,也把毕生功力运集掌上劈出而去。
几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巨烛,被那激荡潜力震熄大部,余下七八支虽然未燃,但也光焰摇摆不定。
这种内家真力交打,一丝取巧不得,昆仑三子和悟空大师,合接对方三僧一击之后,立时觉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灵远打来力道,刚中带柔,绵绵不绝,劲道正锋虽被昆仑三子内家罡力震开,但却感到一阵阴冷之气,逼人生寒。
玄清道人首觉不妙,大声喝道:“快退!”
马君武和李青鸾首先跃出大殿,紧接着悟空和昆仑三子跟着退出。
只听殿中传来神佛灵远的呵呵大笑,道:“几位还想走吗?”话未说完,人已追出大殿。
白云飞伸手从马君武手中夺过长剑,说道:“那和尚掌力阴寒迫人,必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功夫,几位先走,让我挡他一阵试试。”她话虽说得和婉,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种不可以抗拒的力量,昆仑三子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白云飞一杨柳眉,催道:“列位如不听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伤,那时后悔就迟了。”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玄清道人叹息一声,当先仗剑开路,紧接着玉真子、马君武、李青鸾,鱼贯相随,通灵道人和悟空大师一剑一杖断后,拒敌追兵,一行人向寺外冲去。
沿途群僧虽然纷纷出手拦截,但如何能挡得住玄清道人全力冲击,被他伤了不少拦截的和尚。
这当儿,神佛灵远、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玄清道人等连伤阻击弟子,冲向寺外,更是暴怒,灵海和灵空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来三丈多高,施出轻功绝技“拔步登空”猛向玄清道人等追去。
就在灵海和灵空跃起的同时,白云飞已运集好本身真气,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两僧撞去。
这是剑术中最高驭剑之法,功力到炉火纯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之外,只是白云飞功力还浅,仅能勉强使身剑合一。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毕竟非同小可,两僧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厉剑风迎面罩下,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接,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