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你们就带走吧。”
“之前听你说他很难管?”
陌生人多问一句。
“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控制他的办法了。”
时智勇在饮茶,三万一斤的肉桂,不紧不慢地回答他。
半大的少年站在阴影里,留着似有若无的门缝,却将所有的话都听进去,暗室里的门缝,就是他窥见这个世界唯一的光。
他后来知道,为什么他是时智勇的唯一,因为他是那个唯一一个被他选中的人。
时智勇在塑造一个替代品。
从这时候开始,他无数次走过光鲜亮丽的舞台,但那里却不属于自己。
他所有苦练的技术都毫无用武之地,他只是阴沟里最拙劣的模仿者,只配在永夜里苟延残喘地作弊。
他是时智勇的影子。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养成了在黑夜中弹琴的习惯。他的家住在独栋别墅当中,房间隔音,暗室里没有光,昼夜颠倒也难以被人察觉,他长久地坐在琴凳上,一遍又一遍反复打磨他弹奏每一个音符的力度。
所有的事情按照时智勇期望的方向发展。他不再需要举行钢琴演奏会,他在京大就职,依靠履历受聘成为音乐教授,功成名就,偶尔开几场讲座沙龙,高朋满座,多得是捧场的人。
甚至,连脾气都变好了些许。
任怜月再也不用时刻忍受着威胁,因为时祺很听话。
风平浪静的时候,任怜月偶尔还会与他讲和时智勇的爱情故事,他乖顺地做一个倾听者,气氛好得似乎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
自欺欺人而已。
虽然任家对时智勇有千百般的不好,但不得不承认还是很有识人之明,当初任怜月恋爱时,长辈看见的并不是一个冉冉升起的艺术新星,而是披着羊皮居心叵测的豺狼,知道时智勇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可惜为风花雪月冲昏头脑的任怜月并不知道。
但天真烂漫的少女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涉世未深,并未有什么先见之明。不知道心爱之人用自己拿出的全部家当发迹后,就会将她抛诸脑后,她现在收到的只有无止境的痛苦与绝望。
时智勇用最好的药养着她,却依然无法阻止她一天天凋落下去,爱妻的形象在众人眼中高大伟岸。
只有时祺知道,时智勇这么费心尽力,只是害怕失去制约他的唯一把柄。
他一天天长大,已能在时智勇动手时制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每个家庭都是一本书,翻开金碧辉煌的封面,才知道里头是多少血与泪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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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情绪在他的眼中交杂,时祺将酒一饮而尽,丝毫不觉得难以入喉。
他挑出容易接受的部分对她讲述,隐藏了故事的细节,说自己是无法拯救母亲于水火之中的无用之人。
所以他对那些事才会如此敏感。
“不会的,我很为你骄傲,”温禧忙着去安慰他。
“我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这件事一点都不值得骄傲。”
好像平地惊雷,在温禧的耳边炸开。
于是又挑起新一轮的回忆。
“最后这件事结束,算是我暗算了他吧。”
他的嘴角轻抿,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与他闹出桃色新闻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学生,他与她谈音乐,说艺术。女学生仰慕他是常态,他也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那种迷恋在任怜月母亲的眼中也见过。
时智勇的所作所为已经凌驾于道德之上,法律是唯一可以仰仗的底线。
他在暗处蛰伏了很久,后来被他寻到机会,终于一击即中,时智勇的刑期并不长,他怨毒的目光像是要让时祺遍体生疮,溃烂而亡。
他的只手遮天只在京北,能争取到两三日的间隙离开这里就够了。
“跟你做个交易。”
十四岁的少年拉下连帽衫,用平静的语气与暴跳如雷的父亲对话。
“爸爸,再见。”
他轻声道别,将所有深重的过往都抛诸脑后。
“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一半血液。我与你如影随形。”
时祺听见他最后留下的诅咒。
最爱名声的“父亲”,最后却名誉扫地,也是不可多得的宿命。
他酝酿着离开很久了,将所有的计划都将做好,再次完善之后,终于决定付诸实际。
他只有一次机会,他也终于成功。
选择活在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还是选择漫无目的衣食堪忧在市间游荡?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需要犹豫。
只是他没有办法离开母亲。
很难得,灌溉他的是浑浊河道里的淤泥,竟然长出一朵漂亮又精神的花。
“妈妈,我们走吧。”
月色下空旷的房间格外静谧,像是只银色的鸟笼,此刻终于被他撬开锁孔。
任怜月惊慌失措,在时祺的安慰下恢复了些许理智。他们连夜出发,颠沛流离。
他用双手自食其力,来到远离曾经城市的南江,偏安一隅,因为谋生走过大街小巷,甚至熟到大家误认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南江人,最后不顾危险去做警队的线人。
能让母亲免于颠沛流离,他很骄傲。
但摒弃一切之后,时智勇是个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