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这些孩子头疼了这么久,猛然以后都见不到了,除了如释重负,竟然也开始惆怅起来。
大抵他们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吧,要不怎么总有操不完的心?
这回结业考,六学竟大多都通过了。
其实历届莫不如此,只是今年后来居上的人多了些。国子监不像地方官学一样限制人数,既因为生源本就不多,也因为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只要不差,都能通过,这也是朝廷给予高官之后的一项特权,权贵子弟凡是进入国子监,便已经半只脚踏进官场了。
相较于往年,今年的监生进步还是不小的。即便不看在他们父辈祖辈面子上,这些人的学问也足以毕业,至于往后能够通过春闱,那就得看天赋了。
春闱可要比国子监的岁考难多了。
杨臻收到了点消息,开始向身边散播:“我听说,明年国子监的结业考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以后一年难过一年,说不准以后就跟地方学生考乡贡一样,先刷掉一大半人再说,能过的也不过十之一二罢了,兴许还会更少。”
往后他们这层身份就不顶用了。
安阳侯世子松了一口气:“幸好咱们走得早。”
几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庆幸。
岁考考完,便意味着他们正式毕业了。
这日,结业班的所有监生们集聚明义堂,认真聆听孙大人与王大人留给他们的教诲。同样在此处,当初开学的时候也有一场课,只是那会儿的情况跟如今的情况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纪美说得简单扼要,全是鼓励之言。
孙大人也想鼓励,但是他也跟就不是会鼓励学生的人,前面耐着性子说了两句中听的,到最后不由得话锋一转,又开始说教起来。为防他们结业之后就丢了课本,孙大人还特意告诫,明年的春闱非常之难,被刷掉之人只会比往年更多,望他们各自珍重,切莫丢了国子监的脸。
众监生:“……”
果然,这才是孙大人。
本来挺有离愁别绪的意思,但是被孙大人这么一搅和,一下子浑忘光了。
比起孙大人,他们果然还是更喜欢好说话的王大人。
傅朝瑜听他们私下说过这样的话,心里想的却是柳师兄听旁人闲聊时记下的事儿,说当年他先生跟孙大人先后入朝为官,他先生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跟人争论;孙大人却因为出身世家,彬彬有礼。时过境迁,这两人性子竟然完全调了过来,如今谁还能想到他们当年的模样?
漫长的一节训导课结束之后,傅朝瑜被孙明达给单独留了下来。
孙明达先前一直憋着没说,今儿若是再不说便来不及了。他总觉得,傅朝瑜这小子最近似乎又些飘,又是修农庄又是种菜的,孙明达已经跟王纪美抱怨好多回了。无奈吃人嘴短,嫌弃起来都显得中气不足。
但该如何还是得如何,孙明达仗着自己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教训了一顿傅朝瑜,让他戒骄戒躁,别整日在外四处乱蹿,回头若是名落孙山,他们国子监可不收结了业的学生!
傅朝瑜听完,有点想笑。
孙明达见他还敢走神,恼怒异常:“你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傅朝瑜收起嬉皮笑脸,“只是想到往后不再是国子监监生了,有些遗憾。既然如今都快离开了,总得有个仪式吧?”
孙明达警觉:“你又要做什么妖?”
翌日,国子监外停满了马车,今日过后,这些结业班的监生便都要离开国子监了。
早起时,各家便派人守在国子监外,准备接自家孩子回家。可等了许久,愣是没等到一个人。
结业班诸学监生门都守在授课的经师堂外“合影”。
这是傅朝瑜一力促成的,他让孙大人掏钱请了几位画技卓绝的画师,让国子监的先生们与各学考生一同入画,以作留恋。
原本孙明达只想着六学每个画一幅,偏偏国子学那边的人爱折腾,非说国子监的衣裳太单一,他们要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裳多画一幅,愣是逼得国子监多出了一份钱。
前面穿着国子监校服的都还行,能够入眼。等到后来各监生换上自己的衣裳后,场面便有些古怪了。
别的班,古怪也古怪不到哪儿去,等到了国子学,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傅朝瑜跟陈淮书几个还算正常,只是换了鲜亮的颜色,杜宁直接一身嚣张的紫红色,杨毅恬换上了他爹作战的铠甲,杨臻换上了道袍,有人着一身江湖草莽的样式,后来还有人顶着一个稀奇古怪的帽子……
已经入完画的周文津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合群。
这都什么东西,简直群魔乱舞,孙明达险些看瞎了眼。他能确定,这回的春闱国子监肯定会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王纪美都只是好脾气地让他们赶紧站好位置,免得晃悠太久冻着了。孙大人却坐在前面,越来越生气,后面直接笑不出来,板着一张脸杵在那儿,一直催促画师能够快点画完,他受不了了。
于是等到画作好后,这最后一幅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明明是一副无声且静止的画,但不知为何,这幅却总能看出一股喧闹感来。
花里胡哨的监生们中间,簇拥着几个无奈的先生,包容的王司业,还有一位垮着脸、不苟言笑的小老头孙大人。
第52章春闱(二更)
国子监求学生涯结束,对于傅朝瑜来说似乎并未轻松多少,相反,他更忙了。
陈淮书跟杨毅恬都希望傅朝瑜跟他们住,就连杜尚书得知傅朝瑜在京中没有府宅后,都明示过傅朝瑜要不要来尚书府过年。傅朝瑜要是闲着,或许还可以两头溜达,但是他一刻也闲不住,结业之后,傅朝瑜便被他先生叫去了府中,开始恶补春闱的一切知识点。
王纪美知道他聪慧,也知道他博览群书,但是此次参与春闱的考生同样不可小觑。
“近两年来,江南一带的文风也渐渐起来了,你出自扬州,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此外,国子监先生虽好,生源却并未最为出x众,上回来国子监参加辩论的青山书院,那儿的学生才是京畿一带最出众的学生。”
高官权贵的子弟是在这儿,但是不全是,另有一部分去了校规森严的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傅朝瑜恍惚间想起上回大公主她们弄得拿出“才子评选”,那里似乎就有青山书院的人,名字仿佛叫:“是否有位叫陆晋安的学生?”
王纪美颔首:“这位乃是青山书院的头名,陆太傅的爱孙,一向以诗文出名,不可小觑。”
傅朝瑜只在他先生嘴中得知,这回参与进士科考试的学子有很多,但是到了岁末,他终于能亲眼见识一遍了。
所有报名春闱的考生聚在皇家含元殿中,原是要听圣上勉励一番的,结果圣上没来,来的是四方馆舍人,对远随乡荐,跋涉山川的学子好一通夸奖勉励,随后便是核查考试资格。虽说能上京参考的考生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礼部依旧不敢怠慢,每位考生都细心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