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了。
虽然他感觉有些为难,虽然现在是立院会期中,而这次旅行完全不在他原来的计划当中,他还是应允了她近乎任性的要求。
他们将去义大利,度假两个礼拜。
第一步,她成功了。
接下来,该去探探对手的虚实了。
一早起来,陪着丈夫一起吃完早餐,送他出门后,殷恬雨首先回房,洗了个长长的泡沫浴,然后,花更长的时间对镜理妆。
她很明白,再怎么梳妆打扮,先天外表的条件,就是不如李相思,但至少,她不能在对手面前显出一丝邋遢。
聪明的士兵在上战场前,会记得全副武装,聪明的女人上战场,也不忘披上最坚固的盔甲。
清淡高雅的妆容,以及一袭能修饰她高挑身材的丝料及膝裙,就是她的盔甲。
确定自己打扮妥当后,她挽起名牌皮包,自行开车,前往“弘京科技”的办公大楼。
表面上,她约自己的兄长共进午餐,其实,她是为了见李相思一面。
她刻意提早抵达,殷樊亚果然还在开会,负责接待她的是一个男秘书。
不是李相思。
她有些失望,随着男秘书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室内很宽敞,装潢很符合殷樊亚的个人风格,低调、简约,绝对的典雅。
她在一张黑色皮沙发坐下,明眸不经意地扫掠过墙上挂着的后现代图画,色彩丰富的线条,在强烈的冲突中奇妙地和平共处。
秘书端来一杯咖啡。“殷小姐,殷总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没问题。”她扬眸,温婉地微笑。“谢谢。”
秘书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时,她扬声唤住他。“请问,李小姐今天不在办公室吗?”
“李小姐?”
“我哥的特别助理。”
“喔,你说李特助啊!她在隔壁办公室。”男秘书指了指嵌在墙面上一扇与这间办公室相通的门。“需要我请她过来吗?”
“不用了。”殷恬雨摇头,笑容更甜美。“既然她在忙,我就不打搅了。”
男秘书离开后,殷恬雨起身,轻巧地来到那扇门前。
李相思就在隔壁。
她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殷恬雨深吸一口气,试着轻轻转动一下门把,发现并未落锁。
她有些吃惊。
这表示,李相思随时可以穿过这扇门,进这间办公室——哥哥,如此信任那个女人吗?
他们之间,真是单纯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吗?
殷恬雨轻颦秀眉。这意外的发现令她惊疑不定,也对李相思更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如果,李相思果真和哥哥之间有些什么,那她为何又要与柏琛纠缠不清呢?她究竟意欲为何?
门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殷恬雨一震,忙退开门边,坐回沙发上。
李相思推门进来,她怀里抱着一迭文件,直接搁在殷樊亚办公桌上,直到旋过身来,她才瞥见殷恬雨,表情明显一楞。
殷恬雨盈盈起身,樱唇浅勾。“李小姐,好久不见。”
李相思眼神一闪,清丽的娇容很快漾开迷人笑波。“殷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她迎上来。
“我刚到。”
“殷总现在还在开会,恐怕还要再请你稍等一会儿。”
“嗯,我知道。”殷恬雨保持微笑,眸光不着痕迹地打量李相思全身上下。跟那天晚宴上性感的装扮不同,她今天的穿著很保守,真丝白衬衫,黑色套装,长发松松馁起,脸上甚至挂了一副黑色玳瑁框眼镜。
她看起来,非常地ol。
迷惑,在殷恬雨胸臆间漫开。
李相思似乎看透了她的思绪,粉唇似笑非笑地一弯,刚要发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走过去接电话。
殷恬雨楞楞地听着她以流利的英语和对方沟通,对方大概是对合约条款有一些不满,李相思很耐性地一一解释,安抚对方。
怪不得哥哥会起用她当特别助理,她的工作能力确实无庸置疑。
这个对手,很强。
外貌与内涵兼具,她能拿什么与之一争高下?
殷恬雨涩涩地想,端起咖啡,敛眸啜饮。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殷家女儿的身分,如果这是唯一能留下丈夫的法宝,那么,她也会毫不愧疚地利用。
她不想失去柏琛,她不能失去他
“前两天,我听见你上广播节目。”
沙哑的声嗓唤回殷恬雨迷蒙的思绪,她扬起眼帘,迎向李相思灿光流转的美眸。
“我好羡慕你们夫妻呢!”李相思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落坐,嫣然一笑。“路立委那么疼你,你一定觉得很幸福”
她的确很幸福,如果没遭人破坏的话。
殷恬雨浅浅微笑,心下却思量着李相思此番话的用意。
不可能是单纯表达祝福,她是藉此暗示什么吧。
“我在业界工作很多年了,也跟过几个老板,男人啊,只要有钱有势就免不了在外头乱来,养几个情妇金屋藏娇,像路立委这么顾家又专情的,真的少之又少。”
这是讽刺吗?或是另一种形式的示威?
殷恬雨暗掐掌心,愈来愈难挂住微笑的面具。
“柏琛的确很顾家,也很体贴我,我很幸运能嫁给他。”
“他也很幸运能娶到你啊!殷总告诉我,以前追求你的男人,可以装一卡车呢。”
那是因为她是殷家的千金。
殷恬雨暗暗自嘲。“你别听我哥乱说,哪有那回事。”
“殷总很认真的,他说能娶到他妹妹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幸运的。”
“唉,那是哥哥太宠我了。”殷恬雨粉颊窘迫地微热,顿了顿。“不过他会告诉你这些私事,你们交情应该不错吧?”
这回,轮到她发球了。
李相思仿佛很意外她会反击,眸光忽明忽灭,终于,笑弯了眉眼。“不管交情好不好,我想殷总遇到谁,都会夸你这个妹妹的,他真的很疼你。”
四两拨千斤,将她的球轻轻弹回来。
厉害的女人,也许她真的斗不过。
殷恬雨悄悄苦笑,语气却更加坚决。“我也很喜欢哥哥,他是个好哥哥,更是个好男人,可惜他总是不交女朋友,我真希望有个好女人好好爱他啊。”
但,绝不会是如此工于心计的你。
殷恬雨直视李相思,相信对方一定听得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李相思神色不变,笑容依然如一方清透的湖,但也许,某处悄悄冒出了冰山一角。
“恬雨,你来了啊。”殷樊亚清朗的声嗓忽地在门口响起,缓和了紧绷的氛围。
殷恬雨站起身,笑着迎向兄长,后者习惯性地展臂,将她揽在怀里。“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约我吃饭?”他低头看妹妹,眼神亲昵。
“我跟柏琛要到义大利两个礼拜,想说出发前先来跟哥哥报备一声。”她仰起容颜,明着对兄长撒娇,暗里却是向李相思下战帖。
“你们要出国?”殷樊亚些微讶异。“现在立法院不是在开会吗?柏琛还有空陪你去玩?”
“谁教他去年就答应人家了?我不许他食言。”
殷樊亚笑,点了点妹妹的鼻尖。“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鸭霸了?”他转过头,望向李相思。“我跟恬雨出去吃饭,可能会晚点进办公室,有什么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我知道。”李相思点头,笑容早敛去,口气纯粹公事化,不理会殷樊亚逗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直视殷恬雨。
“殷小姐,祝你们夫妇在义大利玩得开心。”
殷恬雨扬眉。是她多心了吗?李相思似乎特别强调“夫妇”这两个字。
“谢谢!”她坚定地回应。“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语毕,她挽着兄长的臂膀,头也不回地离去,背脊隐隐感觉到两道如冰寒冽,却也似火炎灼的视线——
战争,开打了。
义大利罗马
征战的罗马,格斗士的罗马,凯撒大帝的罗马。
曾经是西方世界最灿烂的一颗明珠,曾经谜样地陨落,如今却又活力无限,也热情无限的城市。
罗马,男人的野心,女人的爱恋。
罗马,他们现今就在这里。
殷恬雨推开westinexcelsiorhotel的窗户,兴奋地张望罗马街景。
这家位于罗马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外型就像一座城堡,美丽的尖塔在苍蓝的暮色中诉说着一个童话般的梦。
而房内经过工匠巧手打造的文艺复兴式装潢,更绝对是一艘梦之船,承载着历史的重量。
但这一切绚烂与美好,都比不上罗马的街景,比不上那一盏盏古典可爱的路灯,还有灯下那个义大利帅哥朝她抛来的飞吻。
飞吻的热度,烘暖了殷恬雨的颊,也融造出一朵甜蜜的微笑。
瞥见妻子颊畔的红霞,路柏琛好奇地扬眉,跟着望向窗外,才发现有个陌生男子正对她公然调情,他剑眉一蹙,几乎是粗鲁地把殷恬雨拉离窗边。
“你进来!”
“柏琛,我们在罗马耶。”她未察觉他的不悦,痴傻地笑着。
“当然,难道我们在台湾?”路柏琛背着妻子,朝街道上不识相的男子悄悄比出中指,然后砰地关上窗户。
“我好高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来这里?”她握住他的手,兴高彩烈地摇晃着。
他心动地望着她甜美的笑靥。“我知道。”可没想到她竟会开心得像一个终于实现生日愿望的小女孩。
因为她是如此地喜悦,盘旋在他胸臆那最后一点点犹豫也逸尽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这趟旅行来得太仓促也太意外,就算他不得不取消好几个行程,惹恼几个政坛大老,仍然值得。
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妻子笑得这般无邪,百分百的幸福。
她是真的觉得幸福吧?不是假装的吧?
路柏琛敛下眸,忆起临上飞机前,他接到李相思的电话,她告诉他,恬雨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了。
“她知道了?怎么可能?”他闻言,额头冷汗直冒。
“你把女人都当成傻子了吗?她当然看得出来。”李相思淡淡地嘲谑他。“不但看出来,还亲自来办公室对我呛声了。”
“恬雨对你呛声?”他愕然,半晌,干涩一笑。“不可能的,恬雨不会对任何人呛声。”
她是那么温柔腼觍
“你以为非要泼妇骂街才叫做呛声吗?”李相思轻哼。“殷恬雨表达得够明白了。”
“我不相信。”他僵硬地回话。“恬雨如果真的知道了什么,一定会有哪里不对劲的,可是我看不出来。”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老婆了,柏琛。”
是吗?他不了解恬雨?
她真可以明知自己的丈夫迷恋上另外一个女人,却不动声色,假装若无其事?
恬雨懂得假装?
不!不可能的,她玩不来这种尔虞我诈的游戏,她不可能会玩。
一念及此,路柏琛下意识地对自己摇头。
“讨厌,为什么不行?”殷恬雨不满的娇喷惊醒了他迷蒙的思绪。
他定定神,知道自己漏听了妻子说的话,忙拉开歉意的笑。“你再说一次。”
她若有所思地凝联他两秒,目光微妙地黯下,又亮起。“我说,我们晚上找家小酒馆坐坐,感受一下当地居民的生活,好吗?”
“小酒馆?”那会有多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对他老婆调情?他拢眉,拒绝的言语在目光触及妻子期盼的笑容时,识趣地滚回喉咙。“可以啊,不过先说好,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
“为什么?”她不解。
还用问?他横她一眼。“我可不想自己老婆让义大利男人给拐去。”
她一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自己的老婆——”
“你不用说了!”玉手忙掩住他的唇。“你老是乱说话。”
他拉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又染上秋霜的颊叶。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女人?
路柏琛不禁微笑。
“你笑什么?”她娇睨他。
“你真的要我解释?”他逗她,言下之意是暗示这一说明恐怕会更令她发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