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姆斯伯里是钱江一生的梦魇,拉弥娅和西蒙对她影响太大,一想到这两个人她浑身都在打冷战。从祖父钱浩天到钱国涛夫妇都不赞成她回去,拉弥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把尸骨埋在窗根底下,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可她脑中像有两个小人儿在对抗拉扯着,一个说回去吧做个了断,另一个说你疯了吗?忘了自己用假护照出境偷渡到法国,忘了自己是西蒙的共犯......
她有些话想当面问问拉弥娅,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为什么一直否定她,还有她当年说“你母亲不要你了”是什么意思,她认识佟凝吗,还是随口胡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旧事重提似乎没多大意义,可对钱江来说这些是心结,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疙瘩,如果现在不问,以后都没机会了吧。
钱江开车到周权家楼下,趴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都恹恹的。周权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生病了,解开安全带把她扶出来,摸摸她额头,“钱小江你怎么了?”
钱江不说话,把头埋进周权外套里,双手环抱他的腰。
她突然的亲昵让周权很意外也很享受,轻轻吻着她额角,“说吧,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钱江慢吞吞抬起头,“还真有一件。”
周权失笑,“说来听听。”
钱江瘪着嘴,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敢说。”
周权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有你害怕的事?”
钱江大眼睛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眸子竟漾起泪花,“周权,我对不起你。”
周权静静站了一会儿,皱眉道:“你......劈腿了?”
钱江一愣,“没有的事!”
周权也是急性子,“啧,钱小江,你别吓唬我,有话痛快说。”
钱江哑着嗓子嘀咕道:“你......你在艾克斯买......的画,是我画的。”
毫无预兆地蹦出这么句话,周权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钱江说:“你在艾克斯买的塞尚是赝品,《普罗旺斯的浴女》是我画的。”见周权仍处在死机状态,她后退两步认真道:“我不是为自己辩解,西蒙-迪伦强迫我画的,他把我锁在阁楼上,画不出来不给饭吃。还有,雷震的雷诺阿也是我画的,所以那天我笃定那幅画是伪造的。我一直......想告诉你却没勇气,六百六十万欧元,我会还给你的......”
她没必要大晚上跑过来跟他开这种玩笑。周权沉默不语,思绪却飘得很远,回到艾克斯格兰纳特博物馆前她面对亲生父母抗拒而冷淡的表情,回到伦敦的特拉法加,想起广场上贴膜的广东老伯提到布卢姆斯伯里病院时自己的震惊。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他没有办法确定,哪一天,哪一秒,待他发现时已经喜欢上了。
如今想来,他和她相处的每一刻都如此清晰。吹长笛的她,戴着飞行员头盔的她,见钱眼开的她,拉琴的她,唱歌的她,穿着礼服低头害羞的她,偷看他的她,眉飞色舞的她,在西山墓园喝得烂醉的她,帅气斗琴的她......
路灯下,他的女孩鼻头红红的,巴掌脸煞白,两只手不安地捏着袖子,等待他的答复。
心脏被刺痛,他一把拉过她,紧紧抱在怀里,闷声道:“钱小江,要是再早一点认识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