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侯,那个南皮侯是什么人?!”宣室殿里,郑嵩气得掀翻了御案,“朕原以为荆扬的孙望、袁琴那些乱党不过是几个农人,这回倒好,拉出来一个天潢贵胄不说,还串通了鲜卑人!”
殿下文武分列,文臣们无不战战兢兢,面面相觑,推搡了好一会儿,才由宗正站出来道:“臣斗胆,回陛下,那个、那个南皮侯,原就是个、是个农人……他大概祖上确是靖朝的宗室南皮侯,传到他这一代,爵位既废,田宅也卖了个净尽,不知怎的,就和乱党勾搭上了……”
郑嵩气极反笑:“竟是这样?!前朝的宗室枝枝蔓蔓数十百人,难道每个人都要起来反一次?!说来说去,最听话的反而是安乐公了?!”
“陛下高瞻远瞩,有安乐公在,也不必怕他一个南皮侯。”太史令捋着胡子道,“臣以为,此时正当传告天下,顾氏如有真龙,也只有安乐公而已,而安乐公的天命,早已传于陛下了!”
郑嵩的手在发抖,约莫是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朕会找安乐公谈谈。”
☆、第11章向时月色
顾拾接得旨意来面圣时,已是深夜时分。
这一道旨意惊动了睡梦中的安乐公邸。虽然阿寄是被赐给了他,但这晚她却仍是送完晚膳后便去了外院。当张持来传旨,顾拾接旨而出,她便站在院落的回廊上,身上只披了一件长衣,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她那样会冷的。顾拾在心中想。这天已入秋了,他要早些回去,去看看她……
这若是新婚,那今日才到第二日而已。他心中无端地浮躁,甚至对郑嵩都没了揣摩的兴趣。
一直以来,他只是恨着郑嵩;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那么在意这件事了,不是不恨,只是被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心神。
走过一重重明亮的灯幕,未央宫里辉煌的灯火令他有些怔忡。即便是雒阳南宫,也没有这样恢弘的景象。
郑嵩坐在殿上,正倚着凭几小寐,张持大声通传了两次,才将他倏然惊醒。
他老了。
这是顾拾第一次有宽裕的时间认真地端详他的仲父。当他刚即位的时候,郑嵩还是个刚刚平定了宫中哗变的英雄,是人心所向的周公圣人,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帝在却非殿听政……
一晃十五年过去,人事全非,在这亮如白昼的未央宫里,过往的痕迹是一丁点也没剩下了。
郑嵩看了他很久,淡淡地笑了一笑,“你长得愈发像你的堂兄了。”
顾拾的堂兄便是孝冲皇帝,是顾拾之前,靖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也是许多人口中的“先帝”。顾拾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而后抬起头,嘴角微勾:“臣永远也比不上堂兄。”
郑嵩点头,“不错。你永远也比不上他。”他想了想,又道,“因为你比他聪明。”
顾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微笑。
少年已经成人了,身躯修长而微瘦,穿着一袭两袖清风的儒衫,峨冠博带,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却略显出阴柔的邪气。郑嵩看得出了神,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穿着这样的衣裳,走在雒阳的两万太学生中间……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个受着党锢的文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僚被宦官们掠走杀害……
四十年光阴如梦,人生真短暂如泡影,而王朝又何尝不是?
“你堂兄当年找朕入雒阳平叛,你说,是对是错?”郑嵩缓缓问道。
顾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