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在为人处世方面,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极强的直觉。
他们总能一眼瞧出他人藏在面具底下的精神内核,又能从各种小细节里看出对方对自己抱有怎样的念头。
莫兰也不例外。
他知道查尔斯虽然外表冷淡,但骨子里其实很温柔;威尔逊对他冷言冷语,但是其实很在意他;莱拉无论内外,都是个柔软善良的人。
莫兰在拉本德当了三年神父,拉本德每一个市民都尊重他、信任他,因为莫兰总能在听完对方的倾诉后一语击到要害。拉本德北教堂的神父年轻,却有着一对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慧眼。
至于伯爵……
莫兰垂下眼帘,一股饥饿感从体内缓缓腾起。他无意识地揪着身旁的床单,双眼定定地对着自己的大腿发呆。
那里的勒伤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尾巴因为这几天都没有被束缚,也听话了不少。
他在看到曼德斯的第一眼就看出对方表面温和有礼,但其实骨子里压抑着很可怕的东西。莫兰确实是怕的,但很快他又确定一点,那就是,伯爵不会伤害他。
至少伯爵不想伤害他。
莫兰偷偷地观察了曼德斯三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透他。莫兰只看着他披着一层绅士的皮囊左右逢源,看他对谁脸上都挂着一个完美的笑脸——莫兰总觉得,他活得很累。
看上去有点可怜。
伯爵应该很喜欢他。莫兰想。他能感觉到。
曼德斯要他远离自己,还对他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但其实也没有“那么”过分。对方对他似乎存在一种非常强烈的感情,那里面可能包含情欲,但并不恶心,所以莫兰并不讨厌。他只是有点怕。
更何况……莫兰把自己的脸埋进膝盖。
他又想哭了。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的记忆里出现了部分空缺,但大体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那个时候不太清醒。莫兰试图给自己开脱。
——他们两个都不太清醒。莫兰不太确定地下了这个结论。这是他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
至于伯爵说过的一些听上去像是警告的话,莫兰连害怕的情绪都不会有。
他知道对方不会伤害他,也知道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只要他拒绝,伯爵一定会松开的。
他就是知道。
伯爵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闷闷地想着。
曼德斯想了许久,觉得他的态度还是应该再坚决些。
他又把之前想好的话掏出来,左右审视了一番,又觉得实在是太伤小朋友的心了。曼德斯有点替莫兰难过。但优柔寡断可不行,他得狠下心来。
但当他看清那个向他走来的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他又突然打消了刚刚的念头。
说了也没用。曼德斯想。
他几乎有点无可奈何了:“怎么这么固执呢?”
莫兰偷眼打量了曼德斯一眼,再次确认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他咽了口唾沫,按下自己过快的心跳,问他:“您最近是经历了什么吗?”
“没有经历什么啊,你要说我对你的态度的变化的话,你就当作是我本性毕露了吧。”曼德斯煞有介事地说。
莫兰不信。
这种话根本就吓不到他。
曼德斯叹了口气,心想小家伙这时聪明得过了头。他揉了揉莫兰的脑袋,轻声说:“是为了你啊,你应该离我远点的,这样对谁都好,知道了吗?”
“对谁都好?”莫兰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脸红耳热,“对您好吗?”
曼德斯一怔,难过地笑了一下。
莫兰有点被曼德斯的情绪感染到了。他也跟着难过起来。
他嗅着那股诱人的香气,那股饥饿感好像更强烈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曼德斯的心软成了水。他当然不会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不想让莫兰知道太多劳伦家族的事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曼德斯有预感,如果他真的把原因说出来,那么莫兰非但不会远离他,反而同情地更想靠近他。
莫兰实在是太善良,太善良了。曼德斯想。他总是替别人考虑,怎么不为自己着想一下呢。
骗也骗不动,吓也吓不跑,真要做什么又舍不得,实话实说好好打商量也不行。
曼德斯实在泄气。
他有点没辙。
今天的晚饭莫兰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餐桌上偶尔响起刀叉与餐碟相碰的声音,还有阵阵闲散随和的说笑声。莫兰嗅着从餐桌的另一旁传来的那股令他心乱如麻的气味,从各种声响中辨认出曼德斯的声音。
曼德斯在跟自己的父亲讨论一些关于帝国股市的事。
莫兰其实不是很能听懂。在听到他们提到教廷的时候莫兰下意识向他们看去,又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般飞快地低下头来。
曼德斯似有所感,偏头向莫兰的方向看去一眼,却只能看见莫兰露出头发的通红的耳尖。
“发生什么事了吗,曼德斯?”威廉温声问道。
曼德斯怔了怔,然后回头冲威廉得体地笑了笑:“没什么事,父亲。”
坐在威廉对面的格蕾丝,也就是曼德斯的母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次子,又看了眼莫兰,捏起一小块面包放进了嘴里。
莫兰强按下自己过快的心跳,他不停地吃着面前的东西,那股强烈的饥饿感却得不到分毫缓解。他嗅着那股诱人的香味,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跟伯爵发生的事。
他昨晚失眠得厉害,今天精神又莫名兴奋,一点困意也无,就是身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莫兰叉起一块蔬菜沙拉放进了嘴里。
他昨天刚刚从伯爵那里得了些……唾液过来,淫纹应该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才对。
但他体内却总有股令人浑身燥热的饥饿感。
莫兰抬头看了曼德斯一眼,又低下头来。
好饿。莫兰想。
又热又饿。
他又叉起了一块蔬菜沙拉,明明饿得厉害,却怎么也不想把它吃下去。
莫兰定定地看着被他叉起来的那块番茄怔了许久,鲜红的番茄上浇了一层白色的沙拉酱,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那股莫名的饥饿感更强烈了。
他将那块番茄放到了嘴边,红润的双唇微启,与裹着沙拉酱的番茄轻轻地碰了一下。
下一秒他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后转身扭头就走。椅子被他的动作带着在地面上一划,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一桌人齐刷刷地向莫兰看去。
莫兰却好像对这些目光浑然未觉。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如纸,也没有理会桌上其他人对他的关切的询问,几乎是逃离了餐厅。
曼德斯下意识追了上去。
整个餐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威廉和格蕾丝俱是一怔,他们没想到神父会在用餐时突发状况,但更没想到的是——曼德斯居然会二话不说地追上去。
这对劳伦伯爵来说有点失态了。
威廉与格蕾丝对视一眼,然后威廉干咳一声,笑着出声道:“好啦,都愣着干什么呀,继续用餐吧。”
餐桌上又响起刀叉与餐碟相碰的声音。
曼德斯一路追到了莫兰的房间门口。他站在紧闭的房门面前,终于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心里庆幸幸好家里没来客人,不然指不定又要有什么流言蜚语。他颇为担忧地看着房门,敲了两下。
大概过了十几秒,房门从里面打开。
莫兰半个身子被掩在半开的房门后,他低着头,低声唤了句:“伯爵。”
“您没事吧?”曼德斯关切地问着。
莫兰摇了摇头,他有点腿软,一手撑在门边,一手握在门把上,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怎么会累呢?是没休息好——”
话说到这里曼德斯一怔,然后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实在是抱歉,错全在我,您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曼德斯由衷地说。
莫兰莫名有点委屈,他现在很想打断他,问他什么叫“错全在我”,质问他什么叫——
那好像确实是个错误。
莫兰有点烦躁,他又想自己一个人待会。曼德斯静静地看着他,适时地说:“那,我先走了,您休息一下?”
莫兰闷闷地“嗯”了一声。
曼德斯又嘱咐了几句,莫兰认认真真地听着。走之前曼德斯实在没忍住,又伸手在莫兰头上摸了一把。
莫兰脖子一缩,稍微往后退了退,怯生生地看他。
曼德斯失笑:“那我这就走了。祝您好梦。”
莫兰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他听着不断远去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莫兰关上门,回床上躺下。
莫兰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总算是积攒了些许睡意。
意识沉进混乱旖旎的梦境,夜幕温柔地将那阵阵细碎暧昧的轻微声响包裹。
在一道暗藏快意的崩溃压抑的泣音过后,一对粉色的眼眸缓缓睁开。
莫兰无声无息地坐起了身,沉默地将探进他下体胡作非为的尾巴拽了出来。
他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尾巴,蓦然抬头,似有所感地向紧闭的房门看去。
赤裸的双足踩上光洁冰凉的地板,单手轻轻搭上门把手,一旋,一股熟悉的诱人香味扑面而来。
莫兰怔了怔,忽的,嫣然一笑。
走廊上昏暗一片,只留了零星几盏烛灯。摇曳的烛光映上那副沉默幽深的面孔,平日被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被放下来,凌乱地垂落在饱满的额头前。
墨绿色的眼睛被隐藏在黑暗里,目光却烫得能将人灼伤。曼德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莫兰看,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喉结滚动了一下。
莫兰向前迈了一步。
曼德斯突然一把将他按进了怀里。他们再次吻在一起,寂静的走廊上响起一连串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莫兰一手按在曼德斯的脑后与他唇舌交缠,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向下方探去。曼德斯一把握住了那只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莫兰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吻着他的指尖。
莫兰微微仰起下巴,光洁修长的脖颈勾出一个诱人的线条,宽大的领口下露出一对精致漂亮的锁骨。
上身突然腾起,曼德斯将他抱起,进屋,侧身将房门关上。
“砰”的一声。
空无一人的走廊再次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