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暮睡到自然醒才起床，洗漱完在衣帽间挑了套相对正式的衣服。今天是周六，街上的人必定很多，怕堵车误时，丛暮提前一个小时就出门了。
虽然妖有法力可以飞，但是妖管局有明确规定不能滥用法力以防发生了意外，所以妖们日常生活里自己用些小法术没事，公共空间里还是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妖类的代步工具通常是带着覆着自己灵力的各类汽车，灵力护着也不易出现交通事故。
丛暮一向守时，到达月河餐厅时甚至还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服务员引着他到了包间，丛暮进入包间时沙发上已经背对着他坐了一个人。
听到声响，那个人回过头，站起身等丛暮坐下。丛暮不动声色地打量，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息，祝承和他一样是植物系的精怪。
“祝先生等很久了吗？”丛暮扫了一眼对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问道。
“没有很久，大概只比丛先生你早几分钟。”祝承回答道，微笑着看向他，“要不要先点菜，我们边吃边聊。”
丛暮示意祝承先点，但祝承摇摇头又把电子菜单递了回去：“我没来过这里，不了解有什么好吃的菜，你是这里的老主顾，我随你的口味就行。”
丛暮并没有在意祝承知道自己是月河餐厅老主顾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刚刚服务员引他过来的时候说了句“祝用餐愉快”之类的话。接过菜单他也没有矫情，问了祝承的忌口后勾选了几道他认为口味还不错的招牌菜。
点完菜，丛暮主动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我的根脚是蘑菇，年龄三百岁。职业是撰稿人，上班时间比较自由。我父亲五年前去世了，母亲现在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想找一个人协议结婚，让我母亲看着我成家能够放心。”
“我的根脚是黄瓜。真巧，我们都是植物系的。”祝承客观描述了下，“我比你大一些，四百岁，职业是妖管局的职员，上班时间朝九晚五，每周也有在家办公的时候。我父母健在，不过催婚比较厉害，听闻新法令出台更是闹着要我赶紧结婚。我暂时并没有要恋爱结婚的打算，更不想被安排去见一些乱七八糟的相亲对象，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所以想选个人协议结婚先稳住他们。”
丛暮点头表示了解，现代年轻人不就是工作和结婚两大烦恼。祝承体制内，工作方面没话说，那自然只剩下结婚方面受父母操心了。
恰好这时候上菜了，两个人默契地止住了话题。丛暮和祝承都穿着衬衫，为了不在夹菜时沾到汤汁，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将袖子挽到手肘处。
祝承动作干净利索，袖口整齐地被卷到手肘处后露出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而丛暮的动作相比之下就显得略微笨拙，他平日里很少穿衬衫，更别提掌握怎样把衬衫袖子挽得整齐又让它不滑落。眼下他试了好几次将袖口推在肘弯处，但是只要一抬手袖子又跟着滑落下来。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祝承开口征询丛暮的意见。
丛暮想了想，下意识有些抗拒：帮挽袖子这个动作似乎太过亲密了些。不过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对方培养看起来亲密的默契嘛，这样的小事做一做似乎也无伤大雅。
这样想着，丛暮点点头：“那麻烦祝先生了。〞包间的桌子空间还很大，于是他往前坐了些，抬着手臂伸向祝承。
祝承看着丛暮纤细白皙的手腕，忍住想要握住并用手指摩挲内侧皮肤的想法，垂下眼替他认真地挽起袖子，手指克制地没碰到丛暮半分，只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微微热意。
“好了。”
丛暮收回手臂：“谢谢。”
两个人边吃边聊，聊了些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加以对彼此的了解。虽然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丛暮对于祝承的举止十分满意，决定就选择这位进退有度绅士有礼的帅哥作为自己的结婚对象。祝承也表达了对丛暮的满意，两个人就此达成了一致。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祝先生如果下午有空的话，可以先随我看看拟好的协议，有什么增添修改的可以提出来。”丛暮公事公办地提议道，“时间不等人，我希望能尽快落下灵契并尽快履行。”
＊＊＊
祝承来的时候是打车，于是丛暮开着自己的车载他回家拿协议书。坐在丛暮的副驾上，祝承盯着车前悬着的一个粉色的蘑菇小挂件看了几眼，大概是在思考丛暮的原形会不会和这个挂件一样。
丛暮注意到他的目光，说道：“这是我朋友送的。”不过他没说这是他的原形，粉色的一点都不酷。
祝承礼貌地收回眼，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是丛暮的原形真漂亮，二是总有一天车里挂着的会是他送的挂件。
回去的路上倒是畅通无阻，丛暮很快开回了家。领着祝承进了门，丛暮请他在沙发坐下又倒了杯水给他，自己则回房间拿协议书出来。
丛暮自己独居，房子不算大但被他收拾得整洁干净又不缺生活气息。祝承扫了一眼关着的次卧门，握着杯子的手指在杯壁有规律地敲打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丛暮拿着协议书走到客厅，祝承放下杯子接过协议书放在茶几上翻看着，条款大致和他们吃饭时谈得差不多。丛暮坐在祝承身边，指了指协议书上他认为最重要的一条给他看：协议签订不可提前终止，也就是说如果祝承在签订协议期间喜欢上别人想要终止协议和别人结婚是不可以的。就算祝承喜欢上别人，也仍要在丛暮需要时履行陪他在母亲面前演戏的义务。
“祝先生，如果你看完协议觉得条约哪里不合适的地方可以改。”丛暮手指调转着灵力，灵力按在协议上就会生效，“当然，你看完觉得不想接受，现在离开也是可以的。毕竟感情的事情哪说得准，如果你到时候有了真正想结婚的对象却无法毁约……”
“没有什么要改的，我落契。”祝承打断丛暮的话，率先将自己的灵力按在协议书上。见祝承答应得爽快，丛暮也跟着落下了自己的灵力。契约结成，一旦有一方毁约，将会受到生不如死的反噬。
“那么合作愉快。”丛暮收好协议书，向祝承伸出手。
“合作愉快。”祝承握住他指尖轻晃几下就撒开了手。
“丛先生，我有一个提议。”祝承手指悄悄地碾了碾指腹，感受了一下刚才丛暮手指上的余温，“既然做戏要做全套，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营造出已经谈了很久的假象？”
丛暮点点头：“那是自然。祝先生有什么高见？”
“我们种族那边司空见惯的是一对感情好到将要结婚的情侣，一定是同居了好一段时间的。”祝承说，“丛先生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同居？哦不，准确来说是合住，家长面前是同居。我父母如果知道我要结婚了一定会杀过来看我对象，到时候看见我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怕是会怀疑。”
丛暮歪着头思考了下，觉得很有道理。且不说是为了让祝承父母相信，再说他就要带祝承去见顾云了，合住是能近距离了解对方的好办法，两个人的相处也能更自如，顾云问起来细节来自己也能对答如流，说不定顾云看到自己“感情状况稳定”，心情一好寿命也能延长些。
“我同意。”丛暮淡淡点头，“祝先生想住在哪里？你搬来或者我搬过去都可以。”
“我现在住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你搬过去恐怕不太方便。”祝承说。
“那搬来我这？我这里是有两个房间，但是离妖管局好像太远了……”丛暮有些犯难。
祝承适时顿了一下再开口：“这样吧，我在城郊有套新房，刚好有两个房间。反正我们结婚后为了不引长辈起疑肯定是要住进去的，拿来先同……合住熟悉一下也无不可。”
“近郊吗？离我母亲家也不算远。”丛暮对祝承提出的地址没有任何意见，“把地址发给我，等我这几天收拾完行李把需要的东西搬过去。”
“丛先生不用和我客气，就当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新身份吧，你只要负责收拾就好，我来帮你一起搬。”祝承笑着说，“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好发信息给我就行，我开车来接你。”
丛暮反应了一下，只当祝承说的“新身份”是合住室友，合住室友间帮个忙什么的很正常。他也没有矫情推脱，说道：“那好，等我收拾完发信息给你。祝先生，我送一下你。”
把祝承送到楼梯口，祝承叫的车刚好到了，丛暮同祝承告别。
祝承：“以后不用太过生分了吧，叫名字就好。”
丛暮想到他们两个都已经是快要结婚的关系了，叫x先生确实太生分，更何况以后还要在长辈面前喊更酸牙的称呼。
“那过几天见，祝承。”丛暮从善如流。
丛暮本打算只带必要的衣物和物品搬去祝承那里，他想着到了新房子里要是发现缺少了什么再买就行。但是祝承坚持让丛暮把能带的都带上。
他给出的理由是他父母可能没多久就要来看一趟他们。家里的东西如果太多是新的，生活气息一看就不够浓重，长辈很快就会察觉不对劲。丛暮听劝，于是又把一些自己用了挺久的私人物品加进行李里带过去。
新房子一直施着洁净术，即使空着很久也一尘不染。丛暮自然而然选择了背阴的房间住着，收拾着自己带来的行李。
“不常穿的衣服可以放在我房间的衣柜里。”祝承敞开他只占了一半的衣柜，“其他东西也可以放我房间，空间都是够的不占地方，省得我爸妈来的时候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麻烦。”
丛暮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祝承的提议他都答应了。一番折腾下来，祝承的房间看起来真的像有两个人一起居住了很久一样。
“这样你爸妈应该看不出来了吧。”丛暮满意地扫视着祝承的房间，“我房间里的东西等你爸妈要来之前再移过来。”
“嗯。”祝承看着被占满的另一半衣柜应道。
等丛暮关上门回房间，他几乎是立刻就站在衣柜前嗅着丛暮的衣服，上面隐约还能闻见对方留下的气息。他拿出气息最浓的那件放在枕头下，闻着丛暮的气息就好像丛暮睡在他身边一样。房间随处可见丛暮的东西，满当当的把祝承的心也跟着填满了
搬到新房子来，丛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生活而已。合住之后，丛暮发现他和祝承的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但意外磨合得很好。他工作时间自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通常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祝承已经出门上班了；而他起床后开始做午饭，刚好祝承下班回来一起吃，吃饭间随意交流几句。他做饭，祝承就负责用法术洗干净碗，两个人分工明确，自觉又默契。
祝承对他来说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合住室友，丛暮和他相处在同一屋檐之下从来没有觉得私人领域被侵犯，反而因为祝承的得体他们一直保持在合适的安全社交距离。
＊＊＊
“祝承，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带你去见一下我妈妈。”吃完饭，丛暮站在厨房门口问祝承。这件事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提到过，他们如今已经合住一个月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祝承正在用灵力烘干最后一个碗，闻言一个手抖，碗上多了条裂痕。他不动声色地用法术把碗还原，转过身回答丛暮：“我周六日都有空。”
“那好，我们周六下午去吧。”丛暮低头用灵力传讯给顾云。顾云表示对儿子的未来伴侣很是期待。
“明天周五我去商场一趟，给阿姨买些礼物，待会儿你告诉我阿姨喜欢什么吧。”祝承看着丛暮头顶的发旋，手痒痒的很想摸一摸。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但是得把“见家长”这件事做真。祝承好不容易把人套路到自己身边，即使现在自己只是丛暮名义上的伴侣，可见丛暮的母亲这件事他定然是要很认真对待的。更何况已经五年了，顾云一直不接外客，而现在有了机会，自己作为小辈理应拜访这位许久未见的师母。
丛暮当然不知道祝承心里的小九九，回完顾云的信息，他抬起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商场买，后天你陪我去的时候拎着礼物就行。”
“不麻烦，我刚好也要去商场买其他东西，顺手的事情。”祝承说话滴水不漏，“我下班顺路，省得你在家还要出来一趟。现在天气这么热，你在家躲阴凉就好。”
丛暮是蘑菇，当然还是爱阴凉的地方。虽然车里有空调，但是难免要接触到阳光，他一向遵循“非必要不外出”原则。祝承把这活揽走了，那他也不推辞了。
“那我等会把我妈的喜好发给你，你看着买吧，到时候我把钱转你。”丛暮觉得他这个合住室友真的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合住以来他有什么事情对方都主动帮忙，等祝承有需要的时候他也会不遗余力。
周五祝承去了商场，按照丛暮发的给顾云挑礼物。
他上一次见顾云还是五年前——参加恩师丛峻的葬礼时。丛峻曾不止一次向他的学生提起过这位温柔美丽的爱人，所以对于师母的形象他的学生们都很好奇。丛峻关于学术的问题从来都只在学校解答，学生若是找上门来只能吃闭门羹。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想让学生打扰自己和夫人的二人世界，而这件事一直为他的学生们所津津乐道。
葬礼上，祝承见到了老师口中温柔美丽的师母，但是关于师母的形象又多了一层——哀伤与忧郁。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丛暮。
和顾云露出的哀伤不同，丛暮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色，冷静地接待来宾，替母亲料理着琐碎事情。祝承拜祭完恩师，妖管局突然传讯来有急事需要他过去，他就同师母告别后匆匆往外走。经大堂时，他看见丛暮一直望着丛峻的遗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放慢了脚步，看见背对着他的丛暮抬手抹了一下眼。
他们擦肩而过，丛暮没注意他，但祝承却瞥见了丛暮眼尾的红色，以及那张清冷漂亮的面孔。一见钟情，至此倾心。但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祝承没有停下脚步，但是丛暮却在他心里驻足了。
师母不接待外客，丛峻的学生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在手机上发去问候，祝承是其中一员。顾云家在妖界的另一片区域，祝承偶尔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看一看，却一次都没遇到过丛暮。直到三年前，他在月河餐厅约人谈事情的时候看见丛暮和阿羽来吃饭，惊喜的心情袭击了他。
祝承认出那只麻雀精是他分管的一个部门的员工，于是处心积虑开始了。麻雀精阿羽经常用工位的电脑和丛暮聊天，祝承在后台看得一清二楚，掌握了越来越多关于丛暮的信息。比如丛暮住在城东，再比如丛暮是月河餐厅的老顾客。祝承不想唐突，一直静待机会，也让他混成了月河餐厅的。终于在上界关于妖的择偶问题越来越严苛，机会终于来了——祝承参与制定了新令。
他一开始的计划是等丛暮登记匹配时他做些手段让丛暮匹配到自己，却不曾想丛暮因为母亲的原因想要找人结婚。更加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丛暮“选择”了他，和他签了有期限的契约，但祝承知道，自己绝对会把这份契约变成永恒。
回忆结束，祝承满载而归。
“你买这么多？”丛暮看见祝承拿回来的东西都惊讶了。
“毕竟是作为你的未婚夫去见阿姨，礼数可不能失，万一阿姨不放心把你交给我怎么办？”祝承用俏皮话掩盖着自己的真心话。
祝承每次说出来的话都能说服丛暮，丛暮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的“未婚夫”十分重视见家长这件事，那说明“未婚夫”很爱自己，他妈看着就会觉得很放心。
周六快中午的时候丛暮醒来，手机上是祝承发的信息。
「妖管局有急事要我过去一趟，不用等我吃午饭了。你把阿姨家的地址告诉我吧，我忙完就赶过去，到时候门口汇合。」
丛暮觉得该表示一下，总不能让祝承忙完还急匆匆地赶去陪自己演戏而自己就在家里坐享其成。
「那我去接你吧，我知道从城东到城郊走哪里近一些。」丛暮回复道。
祝承大概还在忙，丛暮吃完午饭后那边才回复过来「好。」
丛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把祝承买的东西放进车里，驱车前往妖管局。停好车，他坐在座位上给祝承发信息。
「我到了。」
「我现在出来，等我几分钟。」
丛暮看着妖管局后山阴沉沉的天空，那是大片聚集还没消散的妖气。他正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恰好祝承和几个同事边交谈边走了出来。
“我先走了，有人来接。”祝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和几个同事告别。
几个同事笑嘻嘻地弯腰冲丛暮打招呼：“弟妹你好啊。”
丛暮无力吐槽“弟妹”这个称呼。不过他知道这是该自己表演的时候了，于是回了他们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们好。有时间来家里坐坐吧。”
“你小子真是好福气，藏挺深呐。”几个人捶了捶祝承的肩，“你和弟妹真般配！”
“你们得了。”祝承笑着挥了挥手坐进副驾驶，“不说了，真要走了。”
丛暮跟着朝那几位挥了挥手。等人走远了他发动车子，往右偏了偏头问道：“我刚刚表现得还行吧？”
祝承脸上还带着刚刚被同事调侃而没消散的笑意：“嗯，表现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