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1)

于是,她每天就像填鸭一样开始了兢兢业业的投喂,一天八顿,还必须都得是好东西,肉蛋油糖奶制品。

去年被太后带去汤山时,闻兰因就遭过一次“罪”,如今属实是噩梦重现了。

闻兰因画面里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甚至直接就画了只被不断填饲料的鸭子,有气无力的,连嘎嘎的不屈叫声都发不出来了。他能感受到杨太后发自肺腑地喜欢,只是伯母的这份爱太过沉重,他的胃消受不起。

絮果知道自己不应该笑的,但……兰哥儿画的真的太好玩了。然后,在给小伙伴的回信里委婉表示:“我现在认字了,你懂吧?”

虽然絮果认识的字还不算太多,但也没必要画画了啊。

闻兰因:“!!!”

……

在絮果忙着和闻兰因当笔友的几天后,连亭得知了他家隔壁的闻小二又开始大张旗鼓地在找他姐。

倒不是说闻小二以前就放弃了,只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更加高调了。

连亭带着情报下班回家时,正看到不苦在胡同里和牛车吵架。是的,牛车,不苦最近不是有钱了嘛,就马不停蹄的换了一辆新车。不过他没选马车,而是选了据说拉着更稳当、还是三清悟道同款的牛车。

想也知道的,牛车稳当归稳当,但是它慢啊。

平日里一炷香就能回来的车程,今天硬生生耗了半个点。就这最后还没走回家,牛车刚磨蹭到巷子口,不苦就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下车自己走了回来。

还被在胡同口下象棋的老爷子们好一顿嘲笑。

大师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等牛车慢悠悠的回来后,他就开始和它吵架了。连亭觉得这纯纯就是酸甜苦辣他闲的,目不斜视直接走过。

却不想还是被不苦给讹上了,他想和连亭换匹草原进贡的名驹,好明天去和胡同口的那群老头炫耀。

“我凭什么和你换啊?我是你爹?”连亭嗤笑。

不苦非常能豁得出去:“你可以是。”

“……”连亭懒得搭理这个厚脸皮,转移了话题道,“哦,对了,闻小二他姐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觉得人大概率没事。”

“啊?不可能啊,小二上午还去报官了呢。”不苦今天会坐牛车出门,就是为了捎他去衙门。

连亭摇摇头,对不苦道:“我们别管闻大娘子到底遇到了什么,反正她在被追杀,对吧?那么,我们假设在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后,她终于暂时性的找到了一处安全的落脚地,藏了起来。那么,她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不苦:“给家人报平安?”

“对。”连亭哄儿子习惯了,最近说话总有点循循善诱的调子,“但那些盯着她的人,肯定也会派人盯着她弟,对吧?我们这里假设有一部分追杀她的人,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哪怕没人知道,她也会小心为上。那么,在给弟弟保平安的时候,她还会叮嘱什么呢?”

“不要暴露咱们的联系,最好误导别人以为你也还不知道我的下落……”说道这一步,不苦已经不需要连亭在解释什么了。

怪不得闻小二突然如此高调,但在今天他送他去衙门时又对他说,如果找不到就算了。

他还以为闻小二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原来是在委婉提醒他不要再浪费精力。

“那没事了啊。”不苦松了好大一口气,只为朋友感到开心。

连亭也很开心,因为城门口兵卒最近几天的口供,也已经一并送到了他的桌案上。从无数杂乱的进城人员信息中,他筛选出了最可疑的那么几个。

这里面到底哪个属于闻来翡呢?连亭勾唇,他真的很好奇闻来翡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今天早早写完功课的絮果,献宝一样地跑了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个小木盆,盆里放满了各式各样圆润的宝石,既平滑又好看。

这些宝石都是从他阿爹的库房里找出来的,亲自挑选,一一洗刷,把它们都变得闪闪发亮

“怎么了?”连亭顺手就接过了儿子的木盆。

“我想吃石鏊饼啦,阿娘说阿爹也会做。”絮果也是今天在看见这些漂亮石头时才想起来的,“阿娘做得最好吃的就是石鏊饼,我每次都会帮阿娘把漂亮的石头一个一个洗干净哦。”

厂公大人仿佛都能看见,小小的絮果在江左滴水的屋檐下,乖乖坐在竹编的板凳上,一左一右摆放了两个小木盆,一个装水,一个装石。他低头弯腰,拿着鬃刷,开始认认真真挨个清洗。

晚风习习,吹过粉墙黛瓦,絮果舒服的像小猫一样眯起了一双眼睛,满心期待着香气扑鼻的饼子出炉。

作者有话说: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出自明末清初的《笠翁对韵》。

酸甜苦辣他闲的:来自大老师的碎嘴子。

石鏊饼:就是石头饼啦,在山西、陕西一代地区比较流行的传统面食。

认错爹的第四十五天:

“阿爹,我们晚上吃饼吧。”

“但是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做了呀。改天吧,好不好?”等你爹我真的学会了。

那一刻的连大人,虽然看上去还挺游刃有余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到底有多慌。幸好他儿子很乖,没有任何疑问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连亭搂着傻乎乎的儿子心想着,这么好骗,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哦。

然后,极其擅长骗人的连大人,就在隔日白天马不停蹄的去问了一圈身边的人,石鏊饼是什么,怎么做,有人会吗?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脸茫然,连听都没有听过的那种。连亭一连问了两天,才终于在一个晋地出身的阉党口中问道,但他知道的其实也很有限,毕竟他并不爱吃。

“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那个朝臣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揣摩着连督主的表情,好随时转变口风,“不过,也有可能是下官家的厨娘不善此道。”

连亭正想问那你知不知道比较擅长这个的厨娘,下朝路过的廉深廉大人就一脸怀念地插话进来:“好巧,我也有缘曾经吃过呢,这石上燔谷的味道我还觉得颇为不错。不过得吃刚出炉的,色泽金黄,甜而不腻。”

胖胖的廉大人少时不仅好看,还很年轻气盛,用他如今的话来说就是根本不懂为官之道,曾因得罪上峰而被贬去晋地的某个小县为官,石鏊饼正是当地的主食之一。

为带动当地民生,廉大人很认真的考虑过对外推广石鏊饼的可能性。

胖乎乎的廉大人笑弯了一双眼睛,眉梢眼角多少还能看到一些他没有发福前的风采,尤其是这发自真心地一笑。看得出来,他对过去有很多感慨:“说起来,我还会做呢。”

无心的一句话,却叫连亭眯起了眼。

然后,廉大人就被请去了东厂的后厨,现场教连大人做饼。听说连厂公是为了给他儿子做时,廉深都忍不住咂舌,虽然知道督主宠儿子,但也没想到能宠到这个地步啊。毕竟在现在大家的观念里,可是君子远庖厨。

“那廉大人呢?您怎么会?”连亭的刺事习惯再次发作,不自觉就开始收集信息,哪怕是很寻常琐碎的东西也不例外。

廉深微微一怔,只含糊地说了句“内子喜欢”,就再次若无其事地忙碌了起来。

忙着……

洗石头。

一开始连亭拿出絮果洗好的那一盆宝石时,廉深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纠结与微妙,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督主大人明白,宝石是没办法做石鏊饼的,哪怕它被洗刷的再好看平滑也不行。

“真的不行吗?”本来连亭还想让廉深再努努力的。

但廉深还是直说了,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虽然宝石也是石头的一种,但它的导热真的未必有普通石头那么稳定:“石子炙饼说白了就和石上炙肉一样,是把饼子压在石头上进行烹饪。”

不是石头越贵就越好,重点在于让饼的表面受热均匀,这样烙出来才能外焦里嫩,又脆又香。

连亭以极其认真、虚心受教的态度,把廉夫子说的每一个字都用炭笔记在了本子上。炭笔是为了方便他当下站在灶台边的记录,一会儿等做完了他还会用毛笔再誊抄一遍,可以说是再郑重不过。他儿子说有个会做石鏊饼的爹,那他就必须会做!做到完美!

系着襻膊、围着围裙的廉大人大受震撼,然后就问道:“那令郎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没馅的还是有馅的?和糖的还是豆面的?”

“……”连督主陷入沉思。

“所以,是一个字都没问吗?”廉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份父爱了。

连大人深刻反省:“……对不起,我没想到石鏊饼还会分这么多口味与种类。”絮果当时也没说他想吃什么味儿,不过按照他儿子一贯的口味来说,他应该会更倾向于甜的。

“那我们就做甜的。”廉深其实也更喜欢甜口。

连亭看了眼廉大人圆润得很匀称的身材,在心里想到,看得出来。不过呢,做饼子他还是决定:“所有味道都做一遍吧。”他儿子为什要做选择呢?他全要!

只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廉深已经震惊习惯了,不会再有太过夸张的表情,只默默在心里跟着学了一手,如何当一个好爹。

等连亭能亲手把各个味道的石鏊饼都做出来时,这一天也过去的差不多了。连亭看了眼西沉的金乌,再看了眼陪他忙活了一整天都毫无怨言的廉深,不得不佩服对方,那真的是从头教到尾,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与夸奖。

哪怕连亭再龟毛、再挑剔,廉深也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和软的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棱角的面团。

但廉深越是这样,反而越让连亭警惕,他无意与对方有太深的接触,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交易”。

是的,交易。在连亭看来他和廉深平日并无往来,私下也没什么交情,廉深能好脾气的陪到现在,只可能是有求于人。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如果是为了宫女案,那我劝廉大人还是免开尊口。”连亭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廉深赶忙摇头:“这种事我自然还是有数的。”要是教一顿做饭就能解决了如今朝堂让杨首辅都头疼的问题,那这事根本就不是问题。廉深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他看起来颇为磊落,把他的请求实话实说,还配了一个有苦难言的笑,“我只是想给那边一个交代。”

至于是哪边,彼此都心知肚明。

杨党肯定是下了什么指令。廉深不是杨党的人,却也承了杨党的东风,以前如何因为这股风在升迁的路上顺风顺水,如今就该他如何努力的偿还这份人情。只不过廉大人深谙糊弄学,出工不出力,根本没打算如何为难连厂公,求的就是一个连亭能明确拒绝他。

然后,得到满意答复的廉大人,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人了。就好像他这次套近乎,真的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拒绝,为人大方不局气。

连伺候在一旁的几个番子,都觉得这位廉大人虽然油滑事故,但对比朝中其他的大人已经实属不易。

连亭却嗤笑出了声,这就是廉深的高明之处了,当你觉得他人还不错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功了。

真正求人办事的,有哪个会临时拜佛烧香的?总要提前有个铺垫,来个走位。越是难办的事,铺垫就越多。但花样再多,套路一总计差不多也就那么几个,差不多分为三大步,第一,用看上去坦荡、实则以退为进的态度,来留下一个好印象;第二,设法寻找共同点,好比唠家常,也好比说别人的八卦,来拉近彼此的关系;第三,也就是最后一步,冷不丁的图穷匕见,一般人是很难对关系好的人说不的。

连亭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因为他对纪关山就是这一套啊。先直接送去御赐的鞭子,把替小皇帝求才的态度明晃晃的摆出来,再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开始接触,一步步试探底线……

他如今已经走到了第二步,而廉深正在展开第一步。

人们总会下意识的觉得真小人比伪君子更好一点,但归根结底这俩不都是在利用人的坏人吗?有什么好坏之分?

连坏人表示,大家都一样。

廉坏人也确实是想利用连亭,他真正的目的是请东厂帮忙找儿子。但这种事不可能一上来就说,说了对方也不可能帮忙啊。他需要让彼此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一些,等他判断好了连亭是否可以利用,好不好利用,假以时日,再图其他。

絮果这天一放学回家,就闻到了饼子即将出炉的香气。

他本来因为今天接他放学的是不苦叔叔而不是阿爹,还偷偷有点难过来着,因为他以为阿爹又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最近阿爹真的好忙哦,他也说不来到底有多久没有和阿爹一起吃饭了,反正就是感觉好久好久好久了。

实际上只有昨天没和儿子一起吃饭的连大人:“……”老父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捏了捏毫无时间概念的儿子的脸。

絮果仰着头,任由阿爹揉搓,像个小尾巴似的围着阿爹来回转,还不忘口齿不清的分享他今天在外舍的见闻。

“看!”

絮果给他爹带回来了一根……白萝卜。长相颇为“不正经”,就好像一个歪在小榻上、毫无坐相的小人,两“腿”一搭,谁都不爱。

连亭也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没有切好摆盘的白萝卜了,乍然这么一看,很是有趣。他蹲下身,刮了刮儿子白里透红的小鼻尖,逗着他说:“还别说,长得可真像你不苦叔叔,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不苦叔叔炖了吧。”一看就苦里苦气的,不能再让它为祸一方。

“???”不苦大师在一旁很不服气地挥舞拳头抗议,怎么就像他了?他们出家人都是打坐的好吗?

连亭嗤笑:“你就是个寄褐,算哪门子出家人?”

寄褐,就是指一个人并不是真的信教,也不念经,只是整日里打着道教的幌子,穿着道袍游手好闲。这种寄褐和街头巷尾那些游侠没什么区别,曾一度在大启非常流行,滋养了一大帮社会闲散人士,然后就被皇帝明令禁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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