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怪小伙子会想得这么歪,顾云来一年也就秋收和过年的时候回来两次。每每都告诫村民守住土地,不要流转也不要撂荒。
国家种地有补贴,口粮自足,再加上顾云来一年两次的资助,村民手上完全可以有结余。这结余着实不多,富不着也饿不死。闲的时候可以打打小牌唠唠嗑,在这青山绿水间,贵在安逸呀。
早有人提出过在山上种经济作物的想法,但是一直没有得到顾云来的回应。
傻子都知道,这需要一大笔投资。顾云来可没有那么多钱,又不想让别人贪到这个功劳,不想落个竹篮打水。于是就用这种养懒汉的方法,先稳住大家。
如今,他不知从哪里赚来一个大头老板。场面话说得好听,不就是先诓几顿饭吃嘛。就算是真有动作,无论成败,对顾云来都没什么影响。
成了,他在顾巷村的威望自然是无人能及。就算没成,他还不是像以前那些投资商一样,胡乱折腾一番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村民念他是自己人,没有当面说破,其实他们早已经谈虎色变了。说起投资,净是些拆房揭瓦,鸡飞狗跳的动作。建农庄建基地搞旅游都听说过,现在这个种植园的说法倒是标新立异,不过也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吗?”顾云来问村民。
村民们不说话,低头默认了。
“大伯,你也是这样想的吗?”顾云来又问他大伯。
大伯被这么一问,觉得很歉疚。顾云来一直把他当作依赖,而大伯也应该给顾云来提气的,可是……
“云来啊,你是本家子侄,有些事情本来是不应该瞒着你的。农民的本分是种地,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种地的收益这么低,人又想过好日子,就只能外出打工了。去太远的地方,中途赶不回来。想去市里,又怕被你知道了。被你知道,怕断了一年两次的福利。唉,惭愧,惭愧。怪我这个支书没本事,不能带领村民们致富。人穷志短,也就只能计较这些小利了。”大伯说。
这话由大伯来说,可能更加伤人。对于顾云来而言,这种事实还是比较扎心的。他不禁要问,自己在村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散财童子?不难想象,如果没了这一年两次的福利,他立刻会成为什么样的角色。
顾云来的朋友们,都为他感到不值。
而顾云来呢,居然爽朗地笑了起来。还连连拍手道:“好好好,真是好极了!我一直等人说破,今天终于是等到了。”
没错,他这样笑应该是带着无奈和沮丧的如释重负。从散财童子变成可有可无,眼下已经不再是什么坏处。而且顾云来的演技真的是长进了许多,他的笑声里,没有带着任何负面的情绪,仿佛真的就是很高兴听到这一切。
一个人真的这么容易就会被逼疯吗?
“云来你别这样,你已经为村里做得够多了。我们以后自己养活自己,也一样会把你当作贵宾礼待的。”大伯安慰他说。
“大伯您误会了,你们的想法其实我早就料到,我也不在意。让我感到宽慰的,是这个年轻人敢于提出来,你们才会说破的吧。这代表着年轻一代人的思想,还是非常积极向上的。所以我真的很欣慰,也是发自内心底的高兴。小子,我很看重你哦!”顾云来满满一大杯酒下肚,又是哈哈哈哈。
“少来假惺惺这一套,想怎么对付我,就直说吧。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你根本就没资格针对我。因为我孤家寡人一个,从来没接受过你的恩惠呀,是不是?所以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小伙子突然醒过神来,他是不应该感到胆怯的。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记得你是谁。你这个不服输的眼神,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不喜欢打架,但我更不喜欢输,所以你只能败倒在我的手下。不管你的自尊心受不受得了,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顾云来从来气势不减,指着他的鼻子说。“不过呢,你今天能说出这番话,确实让我对你改观了。应该说,我想提拔你做果园计划的地区负责人。这总比你,死活秧歌着村民,想做一个小小的工头要强得多吧。”
原来顾云来早就知道小伙子的用意,要在村民中取得威望,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做某件事情的带头人了。不过顾云来对他的抬举,还是让他心头有一丝窃喜。负责任呀,那是很厉害的吧!顾云来这家伙从小到大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子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是想当工头怎么了?好歹在工地上干,真金白银能落到手里。你说的什么果园在哪里呢?纯粹就是一个画饼而已。”小伙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自然不会能这么轻易就应声了。不过他没有一口回绝,留着余地呢。
这也是大多数村民的疑惑,如果顾云来真的想干,这时候就应该谈土地的使用权转租借和转让问题了。
“具体的合作事宜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楚的,要经过勘察研究和立项。但我保证,在我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在此,还是有几件事情要跟大家说清楚的。首先,我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发钱,不是为了显摆我顾云来有多能耐,更不是为了什么笼络人心。我是在顾巷村,吃百家饭长大的,这是我的一份回馈和心意。不管以后顾巷村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只要我顾云来还有这个能力,这种事情我就会一直做下去。还有就是关于打工的问题,你们要是想出去打工,我在花山市随便哪个工程队都可以介绍你们进去。只要在这半年里,土地不要撂荒。你们想挣更多的钱,我并不反对。但我还是要劝大家想想,农民的真正价值在哪里,真正的出路又在哪里。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做着自己最驾轻就熟的事情,创造比工地上做苦力多得多的劳动价值。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我话只说到这里。明年前半季我回来的时候,愿意参与果林计划的,只以还在村里的人为准。”顾云来说。
顾云来的意思很明确了,我就是要在顾巷村搞一个大动作。愿意跟着我干的,就在这里踏踏实实等我半年。不愿意的,或者持观望态度想在见到收益之后中途插进来的。不好意思的,没这个机会了。
人情归人情,顾云来跟农村打交道,尝试以一种极端魄力的形式。他自己并不知道成算有多少,所以把选择权都交道农民自己的手上。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必须承受相应的结果。
如果计划失败,可能几年的开荒都白费了。这会让人很犹豫,农民就是容易瞻前顾后。没关系,顾云来已经给了他们半年的考虑时间。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哪一种选择更加划算其实很明白的。顾云来拉的投资,即使失败了,最严重的后果也不是农民承担。他们最多也就损失几年的时间,过后还可以去打工。如果求安稳,一开始就选择去打工,几年的时间是可以存下一些钱的。可是这边不管干得怎样热火朝天,就都与你没有关系了。
而且顾云来还强调了,一家出一个人做代表的形式参与抉择,要能拿主意的,代表全家人的决意。不允许一家人有两种不同的选择,避免没完没了的拉关系,引出许多麻烦。
这种硬性规定看似有些不近人情,是顾云来对农民传统意识的一次挑衅。不仅仅是针对农村,陆鑫源看出来了,顾云来这是对大企业管理机制的反向引进。强行套用在合同意识最为薄弱的村民身上,实在是大胆的尝试。
这样的尝试,不难看出顾云来的野心,还有他那种冒险的心态。
村民从初期就开始适应这种强制的合同形式,如果计划成功了,可以迅速地成长为一个高效有序的农民企业。不会再有一段漫长的大锅饭式磨合期,对于后期建立完善的管理制度是一个很好的铺垫。
企业和公司一般是不允许夫妻在一起上班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方便管理。可是顾云来为什么要把顾巷村以家庭为单位,强行绑在一起呢?这是什么章法,陆鑫源就有些看不懂了。
顾云来最冒险的地方就在这里,一旦计划失败,他将得罪所有的人。
至于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陆鑫源只能留到宴席后再细问他了。毕竟陆鑫源是主要投资人,他要对自己的资金和企业负责任的。
“你呢,你来不来?至少一个部门经理的位置给你留着。”顾云来问那小伙子。
这一手好狠呐!小伙子心里清楚,自己如果答应了,不管是做经理还是做什么的,都只是给他顾云来打下手的。那岂不是,永远被他踩在脚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