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月光清冷地洒在大地上,如水银流泄一地,泄在高山大泽、泄在驿道平原、泄在莽莽幽林、泄在流泉长河、泄在朦胧的大地上,而朦胧的大地将再苏醒,苏醒于阳光之下、苏醒在风和日丽之中。

就这样,日升日落、月起月沉,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一年年过去,在花开花谢之中,无数的光阴与生命皆流逝了。山峦起伏着,路面崎岖着,在灰黯的天空下,远近皆是一片孤伶伶的苍茫,周围的空气里,散播着雾茫茫的气氲,极目望去,可以隐约看见一条如带似的溪流转过一座石山的山脚,往遥远处流去。

看不见人迹,山雾幽幽忽忽的飘聚在四周,因为天空的阴霾,更在人们的心头加重了那种说不出、道不尽的沉郁。苗缰化外果然是另有一分滋味。

一匹白马停在土路的尽头,展傲竹默默的往前看,脸上一无表情。坐在他身后的胖胖不!巳经不能叫他胖胖了,将满十岁的他,像面条儿似的拉长好多,而增加的高度将他的体型也拉得瘦削了,脸上也不再有幼时那种娇憨稚气,除了还没有爹亲那般颀长的身材和冷酷漠然的气质,他跟爹亲几乎是完全一个样儿。

此刻,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往四处眨呀眨的。&quot爹,娘真的会到苗疆来吗?&quot

展傲竹揉了揉脸颊。&quot人家说是在这儿买到冰魄的,而且,他所形容的卖主模样,也和你娘吻合。&quot

&quot可是&quot展星魂犹豫了一下。&quot那毕竟是将近六年前的事了,说不定娘只是经过这儿,卖掉冰魄后,又离开了。&quot

展傲竹沉驮了一会,又开口道:&quot我们总要试试看。&quot

展星魂懊悔黯然地低下头。&quot都是我不好,当年要不是我多嘴乱说话,娘也不会走了。&quot

展傲竹的眼底掠过一抹忧郁,&quot不,是爹不好,是爹&quot他没有再说下去,是微微叹息一声。

双目失神地凝注着那条不知来自何方、流往何处的清溪,展星魂沮丧地垂下嘴角。&quot我们找娘找了快六年.大江南北全都走遍了,可就连个听见过她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凑巧瞧见冰魄,我还真怀疑娘是不是&quot

&quot不要再说了!&quot展傲竹沉声一喝。

展星魂顿时噤声,他悄悄窥视着爹亲更加阴沉的脸色好半晌。&quot爹,我不明白&quot他小心翼翼地说:&quot娘为什么要卖掉冰魄?有匹马代步,不是更方便到处旅行吗?她也拿走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应该不会缺银子才对啊!&quot

展傲竹倏地合上眼。&quot她是想断了和我的联系。&quot

展星魂&quot哦!&quot了一声,没敢再问。

&quot那人所说的街市,应该就在前头不远了,我们到那儿后再到处问问看。&quot展傲竹说着,一抖缰绳,策马狂奔,在如雷的蹄声中,转过一个山坳,风呼呼地自耳旁掠过。

道路愈来愈宽阔,远处亦可隐隐看见一群屋舍棚帐,马儿自动放缓了速度,不多一会儿,已靠近街市了。那是个相当热闹的街市。有正式的店铺、有临时搭的茅屋竹棚、有用牛羊皮撑起的顶帐,也有随地摆货的摊子。贩卖的物品上至珍玉玛瑙、豹皮绸缎,下至琉璃顶貌、粗碗钢勺,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买卖双方苗汉人都有,穿着迥异的服饰、说着不同的言语,男女老幼熙来攘往,喧嚣笑闹之声乱成一片,场面混杂得紧。在这儿,马匹是无法再进去了,前面市集里的人群,摩肩擦踵的互相推挤着,突破乌云的阳光照着每一张面孔,也照着每张面孔上不同的表情。大声吃喝着、吼叫着,扰得人耳膜生茧,嘈杂的声浪似能将屋盖也掀起了。

他们下了马,展傲竹牵着马在人群外等着,由展星魂钻入人缝中打探消息。不过片刻,展星魂便一脸欣喜地钻了出来。他对父亲咕哝几句,而后两人便上马朝街市的另一头走去。

这是一栋清雅且幽静的房舍,外面用竹筒围绕着,四周是一片浓密的林丛,只有正门前一条土路通道。在竹篱内有群鸡鸭忙着啄食,还有个绑着两条小辫子,约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抱着一只小羊的脖子亲热,甜美娇憨的小脸蛋上,嘻笑嫣然,在她额心正中央赫然有一颗血红的痣。

擂鼓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小女孩愕然的抬起头,屋内也跑出一个苗装少女,她警觉地马上抱起小女孩退至门口。

白马在竹篱前戛然而止,一大一小两条人影翻身落下,他们才刚走两步,诧异的叫声便从男孩口中发出。&quot爹,你看那个小妹妹的额头,她怎么也有血痣?&quot

展傲竹紧紧的盯着小女孩,大步走过去,而那个苗女也讶异地轮流看着他们父子俩额心上的血痣,生人勿近的告戒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展傲竹在苗女身前站定,双眸仍然片刻不离小女孩纯真可爱的小脸蛋。&quot她多大了?&quot那个有三分像他,有七分像水心的小女孩朝他娇憨地一笑。

苗女迟疑着还没说话,小女孩便举起右掌张开,&quot五岁。&quot她娇声道。

&quot五岁了?&quot男孩惊呼一声。&quot爹,她是我妹妹吗?&quot

展傲竹伸出手轻抚小女孩的脸蛋。&quot你叫什么名字?&quot

小女孩笑得好可爱。&quot娃娃。&quot

&quot那是乳名嘛!&quot展星魂翻翻白眼。&quot她肯定是还没有名字对不对?又是说要请私塾老师.或秀才什么的给她取蚌好名字,对不对?&quot

苗女这方诧异地点点头,并回答道:&quot对,可是咱们这种地方没什么真正有学问的人,也没见着有这种人来,所以就这么拖下来了。&quot

&quot我就知道。&quot展星魂撇撇嘴。&quot我娘叫冷水心,娃娃的娘也应该叫冷水心吧?&quot

苗女又是猛点头。&quot是呀!是呀!娃娃的娘亲是叫冷水心没错!&quot

&quot爹呀!&quot展星魂转向展做竹。&quot好不容易啊!总算找到娘了,没想到还附送一个妹妹哩!&quot

展傲竹将双手伸向娃娃,苗女下意识地缩了缩,没想到小女孩也伸出手往他这边靠过来。&quot抱抱,抱抱!&quot

又犹豫了一下。苗女才将娃娃交给展傲竹把住。展星魂兴奋地看着在父亲怀抱里缠腻撒娇的娃娃,不由得咧嘴开心地笑了起来。&quot爹,该给妹妹取蚌名字了吧?&quot

展傲竹略一思索。&quot展宁儿。&quot

&quot宁儿,宁儿嗯,嗯,不错,不错&quot展星魂说着,又转向苗女。&quot请问这位姊姊,我娘呢?&quot

&quot呃!冷姑娘她上大理批货去了。&quot

&quot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quot

&quot再一、两天吧!&quot

闻言,展星魂有点泄气。&quot还要再一、两天啊?我好想见见娘喔!&quot

&quot六年都熬过来了,你还在乎这一、两天吗?&quot展傲竹说完,便抱着女儿进屋去了。

展星魂马上又振奋起来。

是啊!六年都熬过去了,哪在乎这一、两天,只要能见着娘,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两度日月轮转,二十四个时辰的云散风飘,时间过得快,一生的时间也不过眨个眼就过去,又何况是两天的日子?

此刻,正是凌晨曙光初起时分,两匹骡子在幽静中达达走来,一匹骡子上坐着一位俏丽少妇,另一匹则满载货物,还未到竹篱前,少妇便诧异地张大了眼,紧盯住篱笆前那匹神骏的白马。

&quot奇怪,那不是冰魄吗?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自己跑回来的吧?&quot她咕哝着,同时加快了骡子的脚步。片刻后,她在箩前翻身下来.边奇怪地端详那匹酷似冰魄的白马,边朝屋舍叫着。&quot娃娃,娘回来啦!娃娃,来看看娘给你买什么回来了!&quot

门咿呀一声打开,少妇回头望着门口,期待女儿冲出来欢迎她,却没想到冲出来的不是她那小小的女儿,而是一个大大的男孩。

&quot娘,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您等了好久啊!&quot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少妇震惊地猛抽一口气,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那直冲到她面前来的大男孩。&quot你你&quot

展星魂委屈地噘了噘唇。&quot娘,我是胖胖啊!您不认得我了吗?&quot

怎么会不认得,他跟他多长得一模一样啊!只是她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在作梦罢了。水心的眼圈儿早红透了,她抖着手摩挲着展星魂的五官。&quot你你长大了&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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