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痴心妄想了。”
宋煊伸出一根手指笑道:
“官府不做这暴利之事,那自是会有其余势力从中截留下来,塞进自己包里,底层百姓很难接收到的。”
鱼周询点点头,他岁数大,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官府不做,那些官僚家属亦或者以前的豪商地主也会自己去做的。
“第二个便是土地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大宋是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的。
更不用说当官了还有职田,本就是亩数不少。
佃农要上交超过一半多的地租。
一旦遇到灾荒年,许多人都会破产典卖妻子。
王安石变法的青苗法便是想要改正这一缺点,但被下面的人给执行成官方高利贷了。
哪个食肉者会愿意主动割自己的肉啊?
一定是脑子有泡!
宋煊指了指外面:
“我一路走来西京瓦舍勾栏热闹十分,可是我敢肯定,超过一半的人都不配在洛阳城有个房子,更不说有多少人在温饱线上了。”
司马光倒是没有对百姓民生观察过如此细致。
因为他除了读书,便是陪他爹去参加宴会。
对于真正的民生关注的很少。
“说的好。”
司马池下了值回来,听到宋煊如此言语。
他快速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
只见此人面若冠玉,方才那一番话更是振聋发聩。
“不知你是?”
司马光连忙给他爹介绍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宋十二,在街上看上咱家那匹病马了。
如今天气炎热,正好留他与他的朋友们在家里吃个晚饭。
司马池当即表示欢迎,对于宋煊更是大为惊奇。
他本以为晏殊夸人也是会基于“吹捧”,用来提携后辈的。
但是通过与宋煊的交流,司马池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晏相公那么一个人物,自己如何能够那般龌龊的去想他呢。
宋十二当真是大才啊!
晏相公识人之明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通过数次验证得出的结论。
司马池摸着胡须叹了口气:
“十二郎所言极为有道理,据我所知织工被丝绸行会管辖,每日辛苦劳作六七个时辰,但是每日获取的工钱不过是能买两升米。”
就诸葛亮到了五十多岁,一天还得吃三四升米呢,就被司马懿断定为时日不多了。
更不用说这些壮劳力织工了,每日辛劳那么久,甚至都不够她们一天的饭钱。
宋煊通过雷员外,倒是给那些织工涨了些许工钱,但在大宋始终也都是少数。
他更没有把改进织机的办法拿出来。
因为此时的大宋根本就不缺织工。
一旦织机的效率提高更多,那织工的工钱就会进一步压缩。
那么多货没有地方卖出去,一层一层的挤压货款,最终还是丝绸行业受到伤害。
除非把盘子做大!
“司马通判有没有想过把那些丝绸卖到西北去互市?”
宋煊端起手中的饭碗:“如此也算是为本地丝绸找出一条出路?”
司马池摇摇头,告诉宋煊如今西北又将出现动乱。
辽主派遣大军去打甘州回鹘了,那里出现动乱。
甘州回鹘哪有什么抵抗之力?
宋煊哼笑一声,这场战事分析他早就给曹利用讲过。
更何况一统西北这种事,还得是李元昊来干呢。
如今李元昊他爹都活着,辽国发兵也定然是无功而返。
宋煊吃了几口饭菜笑道:
“司马通判勿忧,甘州回鹘定然能够击败辽国远征军,依旧能与大宋进行互市的。”
“啊?”
司马池有些诧异。
一向聪慧的司马光抬头妄想宋煊,这场战事他早就听那些官员们议论过了。
他们都觉得甘州回鹘定然会撑不住的,被辽国所击破。
反正无论是甘州回鹘还是契丹,都是蛮夷,他们狗咬狗最好。
最终受益的是大宋。
但是辽国连小小的甘州回鹘都不能击溃,是否也太小看大辽了?
那可是屡次压着大宋打的契丹王朝啊!
“十二郎,何出此言呐?”
“辽国皇帝率领五十万亲政西夏都没有覆灭李明德,反倒被李明德给打的溃不成军,损失惨重。”
“如今几年过去,大辽也并没有整饬军队,他们辽军的战斗力只会比几年前攻打西夏的还要差。”
“相反甘州回鹘经常与西夏之间爆发战事,那些士卒都是百战老兵,绝不是辽国大军能够轻易对付的了。”
宋煊继续夹着菜:
“若是司马通判不相信,尽管等着前线的消息传回来,莫不如现在就收拢一批丝绸,待到战事一结束便运送到西北去互市。”
“我相信那个时候甘州回鹘应该有不少斩获,他们也有这个钱来换丝绸这种紧俏玩意。”
至于铁器嘛。
那是万万不能流出境外的。
除非有人故意走私。
这种走私的钱,想要不经过军方就出去,那是很难做到的。
司马池陷入了深思当中,宋煊的这个判断未尝没有道理。
待到明日他与河南府知府刘烨说一说此事。
兴许能够改善西京城内织工的苦闷下场,让她们也能多赚钱养家糊口的米钱。
“嗯,十二哥儿这个法子,我会同刘知府汇报一二的。”
司马池主动给宋煊倒了杯小酒,当是答谢他。
毕竟他这个通判也是从六品的官,能够主动给宋煊一个平民倒酒,那便是极大的折辱相交了。
宋煊自是道谢,接了司马池这个面子。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渐渐晚了,他们再不前往太室书院兴许就无法留宿了。
司马池租住的院子也住不下如此多的人,便让宋煊等人走了,以后有时间再约。
反正他们出来游学都是有一段时间的。
司马池带着自己的儿子把宋煊等人送出大门,瞧着他们远去。
待到回了会客厅,司马池才开口问道:
“你觉得他们几个如何?”
司马旦也明白父亲是在问自己的弟弟,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喝茶,并不言语。
“除了那个背着大包裹的是宋煊自己的老班底,剩下的三个人应该全都是他路上碰到的。”
司马光稍作回忆道:“而且接触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他们都被宋煊所折服,孩儿认为宋十二不同凡响。”
“是啊。”
司马池也觉得先前自己是小觑了宋煊。
未曾想此子年纪轻轻肚子里当真是有货。
“我本以为我儿子司马光是世上少有的神童,未曾想别处神童也不逞多让。”
“爹爹莫要忘了,太室书院读书的也有一个神童咧。”
司马光所说的便是王安仁,他也有一个同父异母的神童弟弟王安石!
“是啊。”
司马池捏着胡须摇头道:
“天下神童何其多也,倒是我这个当爹的想的还不如儿子明白呢。”
司马光如同小大人一般,而且有着极强的自制力,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甚至还能给他爹出主意,分一分脑子帮助他大哥操持家里的事。
“其实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白。”
“爹爹请说。”
“就是宋煊方才所言那个辽国会再次战败之事,我心里直打鼓。”
因为其余改善民生的事,过于宏大遥远,司马池没有本事和力量去改变。
但是借着辽国战败这件事,帮助本地百姓赚一次外快的胆量,他还是有的。
而且做出来之后,那也算是知府刘烨的一份政绩。
此时司马池内心极为纠结,想干又畏手畏脚的。
司马光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我觉得宋十二说的很有道理,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爹爹不妨请刘知府放手放手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