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熏得她睁不开眼睛,犹如多年前香火鼎盛的模样。
却只剩下可怕。
她听见了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脚步声不轻不重,很有规律,姜真猜测来人应该身处高位、养尊处优。
只有常年不会为生计忧愁的人,才能走出这样不紧不慢的风度。
她收回视线,在棺内闭上双眼,装成尸体安静的模样,但她知道窒息而死的人面目狰狞,这人只要开了棺材,就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那人走到了棺材边,手放在了棺盖上,摩擦着发出了微微的声响。
姜真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外面的一点点刮擦,在棺内都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听见棺材四边棺材钉慢慢脱离的撕裂声。
不知道源自何处的力量,正缓缓地拔起几个村民合力才能钉进去的棺钉。
姜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在脑海里构想一会儿该怎么制服这个人,她很确信自己体内的力量能够应付大部分状况,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运用得当。
这时,周围又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
熟悉的声音让姜真一怔。“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那道女声轻慢自若,又带着几分优雅。
唐姝装出来的优雅,没得到她半分真传,这不紧不慢的声音就算化成了灰,姜真也能辨认出是谁。
站在棺材边的人缓缓开口,气息虚弱,是个男人的声音,姜真也觉得有几分耳熟,只是没那么熟悉:“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女人也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地上的棺材上,棺材四周的铁钉扭曲着钻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59章 慧通
慧通是个和尚, 准确来说,是个大师。
听闻他能看到人过去和未来的因果。
姜真是不信的,但总有人信, 比如她的父皇。
京城里的贵人无不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把他口中的预言视为真的天命——但姜真甚至不信他是个和尚。
出家人不该看空一切吗, 她看慧通可不像清心寡欲的样子。
慧通如何本来和她无关,姜真厌恶他,是因为偶然得知当初是他和皇帝进言姜庭有人皇之相,导致父皇对姜庭屡动杀心。
这话现在看来似乎有几分灵验,不过人都有私心, 她心里始终对这人心存膈应。
当年封家出事,母后以清修为借口让她住在净慈寺。
她待在寺中, 每日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辞早课, 就是不想见到寺中的慧通。
慧通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厌恶, 每日都要为她讲经, 她没有理由推拒, 只能一言不发地听他说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经文。
看她上眼皮和下眼皮都黏在了一起, 慧通让沙弥拿来棋盘,放在两人中间:“殿下, 请。”
他将手伸入棋罐,拈起一颗白子, 悬在棋盘之上。
“我不会下。”
下棋比听经有意思,但姜真看他自顾自的态度,只觉得荒谬, 根本不想搭理他。
慧通抬了抬眼:“那便下‘连珠’, 殿下总会吧。”
“……”
“殿下若是赢了在下,在下愿意送殿下一件小东西, 作为礼物。”
他还记得自己是出家人,不说“赌注”,只说是礼物,禅房里光线熹微,姜真看不见他此时眼里的神情,但能听得出他的语气。
五子连珠都是小孩玩的把戏,她要说不会,差不多等于承认自己是弱智。
她也笑了一下,拈着黑子重重落在棋盘的天元点上,桌面都抖了几下。
“殿下,沉心静气。”慧通捻着舍利子,轻言慢语:“诸心皆为非心,莫要执着,易伤己身。”
姜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语气算不上好:“这也是你的谶言?”
“不是。”慧通听了她的嘲讽,竟然笑了出来:“是我对殿下的……赠言。”“哦。”姜真落下最后一子,黑子已经在阳线上连了起来:“我赢了。”
宫里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其实很擅长下棋,不知道慧通邀她对弈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看到她势已形成,也不惊讶,微微颔首。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殿下,请记好了。”
慧通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从赤色的袈裟里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棋盘上:“这,便是我给殿下的礼物。”
姜真没有真期待他会送些什么,当着他的面,就随手拆开那封没有落款的信,却在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微妙而复杂的表情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一拃长的狭小信纸,密密麻麻地印着血红的指印,落款是封家的长辈,发往城外,是一封求救托孤的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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