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林凡等人策马离开城下,奔赴战场,然后赵桓转头看了林汝贤一眼。
他发现这个一向稳重的朝臣这时已然是泪流满面,只是他虽双颊皆湿却顾不得擦拭,目光一直跟随着林凡远去的背影,讷讷无言。
皇帝开口问道:“林爱卿,爱子此刻就在城下,从爱卿入京到现在,你们快两年没见了吧?而今父子相见,却又是在这战场之上,爱卿你就当真没什么要说吗?如果有,现在想说还来得及,朕可以为你叫住他,再远他可就听不到了。”
林汝贤没有听到离他稍远的皇帝在说什么,直到身旁的同僚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
拭去眼泪,林汝贤向皇帝回道:“回禀陛下,凡儿能忠贞为国,不为私情所累,臣心甚慰。”
“而今强敌未退、战事未止,城下官军尚在与敌搏命,时时刻刻都有人殒命疆场。我子又是一军主将,身负重责,麾下将士们的性命都在他身上担着,臣岂能因一己私情便延误退敌之事。”
“今吾子在城下杀敌报国,臣为其父,自当为其在心中摇旗呐喊,以全其忠、以显其义,又岂能因父子之情拖累于他!”
“故陛下不用担心于臣,请陛下与臣一起,在此静观我子奋力杀敌即可!”
“等…等…!”林汝贤的声音有些颤抖:“等战事结束,我…我再去接他回家!”
“好!”赵家天子忍不住赞赏出声。
“卿之父子二人皆忠君为国,实乃国之栋梁。有卿如此,何愁不能退去强敌,朕从此亦能高枕无忧了!”
林汝贤收敛心绪,勉强将担忧放在一边,躬身道:“此乃臣之父子应尽之责,担不起陛下如此盛赞!”
就在城上君臣交谈之际,林凡也已率军离开城下。他和剩余八百骑军再度列阵,准备杀入满真大军阵形,解救已陷入敌军围困的步军将士。
在此之前,满真骑军畏于城头的强弓劲弩,舍弃了对官军骑兵的追赶之后,也都返身回去配合满真步卒,加入了对官军步军的围杀。
满真骑军何其强悍,就算千夫长阵亡,导致全军没有了统一指挥,但军中各个百夫长依然可以做到配合无间。
因此在满真骑军加入战团之后,邓文通他们陷入了多面受敌的境地,很快便要不支。
官军只能收缩在一小块地方,依靠阵形死死抵挡,但也只是苦苦维持,只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奋战至今,步军的三千将士已伤亡千余,在绝对的劣势下,士气和军心也一度濒临崩溃。
这场战事如果是发生在大家看到栖灵镇的惨状之前,没了那股子怒气支撑。又或者没有林凡一路上一直以来都在为大家鼓舞军心,面对这种局势,只怕官军如今早已是全军溃败。
满真大军的人数、战力都超过官军这边,邓文通和曾凉看着摇摇欲坠的阵形,别无他法。
他们只能一边指挥,一边不停的大声喊道:“顶住,兄弟们,大家一定要顶
住。只要咱们能撑到大人赶来,这些满真人就不足为惧,咱们一定能反败为胜!”
他们的话激起了军中将士的血气,使得阵形稍稍稳固了几分,局面可保暂时无虞。
然而血气之勇终有尽时,只靠军中将士们的一身血勇,也只能是拖延片刻,并不能对当下的局势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时间拖到现在,对将士们来说就已是殊为不易了,若是再无援军赶来,这支官军的覆灭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随着战局越来越不利,一个又一个的同袍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将士们的血气之勇开始退去,重新变得慌乱,阵形又一次岌岌可危起来。
厮杀不止,一名胳膊上挨了满真人一刀的军中士兵有些绝望的向邓文通哭喊着问道:“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说大人他们还会来吗?”
邓文通坚定道:“放心,大人他们一定会来的。你们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大人吗?大人他什么时候骗过咱们?”
“咱们只要坚持下去,大人把一定会…!”
不过他这话既是在安慰军中将士,同时又有几分像是在自言自语,让自己去相信这些话,好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只可惜那兵士还没听完,就已经被一名满真步卒用长矛捅穿心肺,殒命沙场了。
邓文通没有时间伤心难过,这种场面今日他已见过太多了,无数兄弟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再见,有的人更是连话都没说过,便就此天人永隔了。
他用手抹了抹脸,擦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雾气的湿润之物。然后坚定喃喃道:“一定会来的!”
林凡重整冲锋阵形,他这次不再列成长蛇阵,而是组成和满真骑军一样的纵队。
他骑马游走于阵前,凝重的向身后的骑军们说道:“大家看到了吗?那里正在与满真大军奋战的,是我们的同袍兄弟。咱们一起从淮南道出来,为的是杀敌报国。是他们用性命换来我们杀破敌阵,来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