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了仝则的下巴。
“上到八十,下到八岁,仝先生老少咸宜广受欢迎,难怪大清早就笑得像个烂酸梨。”
“街坊四邻给面子,当然也和我本人技艺精湛,做买卖公道有关。承蒙大家伙捧场罢了。”
裴谨从嗓子里挤出一点笑,“前些日子某店家的天价手包,连户部稽查司都看不下去了,说要出面调查,怀疑有人恶意扰乱市场价。我说你好意思的么?害我早起就赶着摆平这事,还买卖公道?仝老板赚钱赚的是满嘴跑旱船。”
仝则不以为然,笑出一脸天经地义,“有需求,且供不应求才会产生高价,其实官府不该太干涉过多。”眼见裴谨眉峰一挑,他忙祭出一记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您受累,我以后尽量注意着,不卖那么奢侈的东西。不过这事从侧面看,着实反应了新政府治下的国家正在蒸蒸日上,百姓生活富足安康。”
“马屁精似的。”裴谨伸臂搂住他的肩膀,讥笑道,“就这么点出息吧,让你办个大点的成衣厂,你就成天犯懒一推二五六。”
仝则说,“我就喜欢手工作坊。现在多好,没那么大理想,也不用受那么大约束,赚点钱给咱们以后养老就行,我都看好了,在西山附近盖个宅子,门前种桂花,屋后种竹子,再挖一池温泉水出来,将来让你在那颐养天年。”
“早了点吧,才多大就想不干了。”裴谨不稀得捧他这个场,“收拾收拾,过两天陪我去江北视察海军,顺便检验新通的京衢线,带你坐一回首发机车。”
仝则应声说好,侧头再看看身边人,正在笑而不语,依然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大概对他的这番畅想虽无异议,却还是觉得过于遥远了。
牵唇笑笑,仝则想起自己并无治国安邦的理想才华,最初的心愿不过是获得自由,尽可能把日子过得舒坦,现在再看,虽然背离了当时设想,但显然这样的生活更令他满意。
而裴谨也正在一步步接近理想。
他在无意中参与了裴谨的政治生活,成为裴谨私人感情中最重要的存在,百年之后,史书当然不会出现仝则这个名字,但不要紧,就像每个默默耕耘的人一样,他力所能及的在这张绵延锦绣的时间长卷里织就下一针一线,那上面留下过他亲手缝制出的针脚痕迹。
这么一想,仝则就心满意足的笑了,想要去寻身边人的手,摸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心中一急,跟着也就醒了过来。
原来是个梦,是裴谨重新回到京都,实现改革之后的事了,那感觉倒是真不错,梦里的阳光格外绚烂,但一点都不灼人。
往旁边看看,已是人去炕空,转过头,见裴谨都收拾利索,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
仝则琢磨着昨晚发生的事,一时没闹明白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翻身起来洗漱,再坐在裴谨面前,忽然间却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裴谨分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把馒头烙饼往他跟前推了推。
不尴不尬的吃着早饭,这氛围和梦里实在相去甚远,裴谨像没事人似的,仿佛昨夜那一场“假戏”和“前戏”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梦一样不真实。
然而不必仝则费心去想怎么缓解气氛,此时外头乌泱泱地,涌进来几个粗声豪气的土匪。
打头的是排行老四老五的两位,奉了梁坤的令来“请”仝则一块下山。
“快到年关了,九爷预备给王先生好好接风,让大家伙下山弄点子草谷,先生正好和我们弟兄一块,顺便也瞧瞧我们枪法如何。”
仝则明白这是要去山下村镇打劫,心里暗骂了声混蛋,可少不得还得摆出感兴趣的样子应付这一帮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