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的城市下雨了,我会不顾一切来到你身边。
“爸爸!”恍惚间,林歌看见来学校门口接她,手里还拿着冰淇淋的父亲,开心得都要飞起来。然而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切都是梦境。
妈妈还在熟睡,也许不要醒来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年爸爸终于回来了,然而又这么突然地走了。林歌移着缓慢的步伐,她要去看看爸爸。
7岁时,全家人坐着火车去旅行,父亲坐在火车里看报纸,一言不发,报纸哗啦啦作响。爸爸进进出出,嘴里说着让一让,给她粉色的杯子里灌着股股热气的开水,吹凉了递给林歌,让林歌趴在自己腿上,大手轻放在小林歌头上挡着阳光和妈妈小声聊着天。
对爸爸的感情是害羞,又不舍。随着年龄渐长,父亲的陪伴减少,心中的缺失感缺变成了冷冰的尸体。医生说,想清楚了吗,看一眼就上来。她说,好的。
上大学唯一的一次,父亲在车站门口接车,看上去突然年迈又沧桑,南方的湿热气息让她觉得粘腻,可父亲干燥的大手拉住后,整个空间都变得舒服安全,从心底泛出的那一丝甜。比起临行时不敢回头看父亲那望穿自己的略渐浑浊的眼睛和两鬓的白发更让自己无法自拔。
她路过满是血迹的病人,医生。一路穿梭,光怪陆离,在寂静的走廊里,转身看见了父亲。床单上有血迹,她看到父亲的那双垂在床边的大手,一只脚上没有了鞋子。她就这样跪在水泥地上,镇定地看着白布后的父亲,嘴唇白的如纸,表情平静手指却有很多血迹,指甲断裂,胸口上开满了大朵殷弘的花。林歌将脖子上的丝巾轻轻盖在父亲胸口,用脸蹭蹭父亲的胡茬。
“林歌,摸摸爸爸胡茬。”南方小城里爸爸躺在凉席上去蹭林歌粉嘟嘟的小脸,林歌咯咯的躲到床边。父亲真的很英俊。
五年级时,爸爸发了年终奖,牵着我的小手出去放风筝,远处父亲说着放!跑远的我高高举起风筝,顺着风呼啦啦就飞上了天空。他握着我的手一拖一拽,风筝从没掉下去,粗糙而瘦的手一直在记忆里。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暴雨,头上顶着父亲的外套,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欢快的唱着歌,雨声盖住了歌声,自行车溅起的水花和父亲的后背让她记住了整个夏天。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就在父亲身边太平间空空荡荡,她生怕哭一声都会有回音,旁边有摆贡品的脏桌子,排气扇缓缓地转动潮冷让她打了个哆嗦,一切结束了?他就和父亲静静地待着,弥补没有在一起的日子,林歌颤抖着摸摸父亲的额头、眉毛,一直到肩膀。这轮廓将全部刻在脑海里,冰冷至极的体温告诉着她父亲已经走到对岸了。林歌握着父亲的手,这双手这么多年来是给过她爱的印证,这个牵她去上学,为她辛苦工作,还没有给他报答和好好告别,在这一生便不会相逢。他已经死了。
她想起他们之前的争吵,他对父亲的所有坏涌现。她和上司的矛盾,她激动地说就是因为你不管我,我才这么辛苦,我要留在这个城市工作。痛苦是彼此的镜子,互相怜悯却无人伸出手拥抱。冷漠的维持,淡然的关系,骄傲的生活,她和父亲隔岸观望太久却不能碰触,太多秘密不从得知。
林歌身体的某一部分好像也停止了,她不可自制的浑身颤抖,上帝收走这个温暖的男人。天冥冥亮了,她走出太平间,看到远处的苏晨,安静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两周后她和母亲看着脸上涂了胭脂陌生的脸的父亲,被推进焚烧炉,地上全是干燥的粉末。这容颜没有笑容没有胡茬,真正的父亲已经走远了,此时不过是一具尸体。她带着热量的骨灰,苏晨搀着母亲,她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
林歌请了年假,每天在酒吧里喝得烂醉,酒保给苏晨打电话晚上接林歌回家,收拾她的呕吐物。生活突然转了方向。整个世界观如同盗梦空间般变得让人陌生不知所措,霸占别人父亲的是自己,而在应赐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妹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是偶像剧,无法逆转。
这天苏晨接到酒保的电话,然而他正赶往父母给自己安排的相亲途中。母亲说,这一次他不来,以后就不要回家了。苏晨对酒保说,你叫陈贝去接她,说完给陈贝打了个电话。
此时酒保拿着林歌的手机突然亮了。
“您是?林小姐的朋友?哦,好的,沈先生,她又喝醉了,您能接她回家吗?”
林歌歪头看着窗外萧条的景象,恼人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旁边吧台的美女边玩边在微博直播,一张网红脸。恍惚间她看到苏晨的脸,苏晨就那样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脸心疼,林歌拼命的抬起沉得要命的头,却还是倒在了桌子上,她扭向了另一边,苏晨坐在她身边,沙哑着说对不起。
林歌突然大笑,对不起的人是我啊,你有什么错,我根本就没爱过你!我林歌这辈子爱过的两个男人都消失了,在外面都有别的女人。我还有个妹妹。我都没见过她,有没有同班的男生欺负,没有爸爸的她会如何度过青春?
林歌哭得声嘶力竭,沈应赐一把抱起林歌大步走出酒吧。
“你放开我!你放手!我自己能走!”过了一会,林歌红肿着眼睛靠在沈应赐胸口。到了桥边,沈应赐放下无声的林歌,坐在桥边的椅子上,他俯下身,凑近林歌的耳边说:“我是应赐,你看清楚了!”
那缓缓喷在耳畔的热气让林歌浑身一震,心里生出毛绒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