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头也没回道:“我听见了。”
听雪眼睛倏地瞪圆,脆声道:“我好喜欢姑娘~”
谢蕴哼了声,“明日的粽子没有了。”
“啊……”听雪顿时蔫儿了,瘪着嘴一脸委屈。
问月瞧得好笑,将自己手里的蜜枣粽递给她。
听雪顿时一喜,偷悄悄看了眼谢蕴,半侧着身子偷吃。
谢蕴余光扫见,似是无奈的看了眼问月。
问月抿唇冲她笑笑。
谢蕴又拿了一只给她,“自己吃,别给她了。”
被发现,听雪也不偷偷摸摸了,边吃还边嘟囔:“家主与夫人怎么还不回来……”
谢家主与谢夫人与她们是一道出门的,却是没上来,留在了江边。
姑苏多水,自也每年端午时,会有龙舟赛,却是不及邺都这般热闹。
直至龙舟赛开始,也未等得叔父叔母,倒是一身朝服的王观过来了。
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黑色步履,推门进来时,谢蕴的视线在他身上定定然片刻。
王观察觉,疑惑瞧她。
稍瞬,谢蕴视线收回,侧着的脸隐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神色。
“怎的这般瞧我?没见过?”王观笑问了句,躲去隔间换常服。
谢蕴扯了扯唇角,道:“见过。”
恍神间,她好似瞧见了那混胚子,心口顿时一停,继而又迅速跳动,一股酥麻感从脊背快速流窜,那一瞬头皮都发麻。
谢蕴吃了口凉茶,勉强压下几分悸动,视线落在那江上。
几只龙舟赛得如火如荼,底下吆喝声不断,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还有挤在其中卖饮子的。
王观换完衣裳出来,剥了仅剩的两只粽子吃,勉强填了填肚子。
“你在衙署没用早饭?”崔芙边问边给他倒了杯茶。
王观坐姿松弛,端过慢慢喝,“用了碗粥,太难吃了。”
崔芙似是没想到,神色微愣。
谢蕴扇着团扇,笑话他:“你何时能尝出味道了?”
这是嘲他从前山猪吃不了细糠,谢蕴幼时从叔母那里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分一口。
奈何王观这人,幼时便聪明,几口吃完,谢蕴问他滋味如何,他说忘了,诓得又分他一半。
直至后来长大些,谢蕴才识破他奸计,倒是被她叔父知道了,笑话了她好久。
王观抢过她手里的团扇,顺势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晃着手腕给自个儿扇风,拖腔带调的笑道:“何至于这般记仇?”
谢蕴睨他一眼,反唇相讥,“你但凡少做些这缺德事,我便也不会记仇。”
王观冲她拱手行礼,笑道:“错了,谢姑娘今日赏个薄面,请你吃螃蟹宴,可好?”
谢蕴微讶,“这个时节便有了?”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每当秋风吹起之时,螃蟹正膏满黄肥,端午,不合时宜呀。
“前几日办差时,有人弄了些来,我便要了……”王观话未说完,便见那双惊讶的眼睛倏地瞪圆,唇瓣微启,要开口。
“你——”
“停!”王观赶忙打断,“想什么呢?花银子买的!”
谢蕴顿时松了口气。
王观没好气白她一眼,又与崔芙道:“崔姐姐一道来。”
崔芙也不推辞,温柔道了声好。
说话间,外间一阵欢呼声。
只见一只龙舟甩开身边两只,奋力向前,一个转弯,溅起一片水浪。
谢蕴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那晒得古铜的龙舟人身上,忽的想到了戚钰。
他那般爱热闹,上世时,被她按在家里潜心读书,忿忿不平,还写了一篇赋,谴责她让他端午读书的荒唐行径,责怪永嘉公主偏帮。
那时她看过,当着他面,神色淡淡,无波无澜,听得他嘟囔一句无趣,转头便将他那那篇赋捏成团扔了,还小气不给他准备蜜粽。
结果半夜,戚钰自个儿可怜巴巴的跑去厨房偷吃,被厨娘逮了个正着。
那些荒唐事如今想起,谢蕴只觉好笑。
提亲
底下热闹已散尽, 谢蕴几人从茶楼出来,却是见门前,叔父叔母在与永嘉公主说话。
自上回见, 永嘉公主清减了许多, 虽是笑着,但面上愁容难掩, 神色不佳, 衬得头上牡丹都失了几分艳丽之色。
对上几道看来的视线,谢蕴不闪不躲, 落落大方的拾步下阶, 朝永嘉公主拜了一拜,“殿下万安。”
崔芙与王观也一同行礼。
礼罢,谢蕴又与一旁陪着的白珠儿微微颔首,却好似没看见永嘉公主另一侧的梁青瑶一般。
谢叔母眉眼间闪过什么, 面上端笑,未言语。
永嘉公主也心知肚明, 笑着问起他们看得可还尽兴。
谢蕴点头, 温言两句。
梁青瑶却是最恨旁人不把她当回事, 自诩出身比谢蕴高, 是一府郡主, 目光扫过谢氏夫妇, 当即颐指气使的斥责:“谢娘子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行礼?”
这话便是将那些龌龊事要挑至明面了。
谢蕴还未惯着谁过, 轻笑了声, 侧首缓声问:“莲池冰水,不足以让郡主醒醒脑子?”
她的声音清淡, 好似不曾往心里去,问得风淡云轻。
“你这话便是承认, 是你将我踹下去的!”梁青瑶横眉竖目道,双眼冒火,怕不是顾忌谢蕴她叔父叔母皆在,当即便要人将谢蕴教训几巴掌解气。
谢蕴还未开口,倒是身侧的崔芙先道一句。
“郡主这话奇怪,邺都谁不知,庆国公府那场宴席,郡主自个儿失足落水,还攀咬谢娘子?”
崔芙温柔,就连说出的话也轻轻柔柔,毫无攻击力,但也就这一句,让梁青瑶愈发的冒火,指着谢蕴怒喊:“是她——”
“够了!”
梁青瑶话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永嘉公主扭头,训斥道:“没半分规矩。”
梁青瑶堪堪闭嘴,看向谢蕴的眼神,恨意藏不住。
永嘉公主给了身边嬷嬷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将梁青瑶请走了。
永嘉公主与谢夫人歉意道:“对不住,这孩子没教好,善妒易怒,言行无状,见笑了。”
谢夫人握着团扇笑笑,“无碍,我倒是对那场宴席之事,存了几分好奇。”
永嘉公主唇微张,面色尴尬。
谢蕴也不想提,左右她未吃亏,于是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改日我再与叔母说,不好耽搁殿下的时辰。”
闻言,谢夫人颔首,“阿蕴说的是,瞧我,竟是忘了时辰,殿下先行,改日我们再上门叨扰。”
永嘉公主客气道:“哪里什么叨扰,与夫人说话,我也心甚喜”,她说着,目光落至谢蕴身后,状似无意问:“这可是夫人家的郎君?”
王观长身玉立,身上气度致雅,闻言,朝永嘉公主拜了一晚辈礼,“某姓王,单字观,是先生的学生。”
永嘉公主脸上的笑当即僵了僵,神色勉强,目光倒是含蓄的将人从头扫至尾,心下叹了口气。
先前去姑苏送旨的人里,自是有永嘉公主的人,回来后,自也将那日的情形说与她听。
若非那日圣旨赶到,怕是谢蕴便与王家定亲了。
但有些事,当真也是天注定。
戚钰那混小子没福气,抢了先,也无法长久,只得一声叹息。
“你便是今年的探花郎啊”,永嘉公主和煦道,“果真临风玉树,谢先生教出了个好学生。”
心里苦,委实夸不了太多。
谢家主笑眯眯的摇摇头,谦逊道:“是他自个儿聪慧,望日后能脚踏实地,不忘圣恩。”
王观颔首,“学生记下了。”
永嘉公主看看他,又看看谢蕴,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心口愈发郁结堵得慌,又寒暄两句后告辞。
谢夫人知她想什么,没劝说,客气道:“二公子吉人天相,殿下保重身子。”
永嘉公主颔首道:“多谢吉言。”
谢蕴听得叔母这话,却如当头棒喝,愣了一瞬。
回神时,永嘉公主已经上了马车,华丽马车缓行,身边哗啦啦的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
谢蕴咽了咽口水,低声问:“叔母方才那话何意?”
谢夫人却是哼了声,团扇轻拍她手臂,嗔道:“你倒是与我说说,莲池冰水是何典故?”
谢蕴心虚,视线飘忽。
谢夫人瞅她两眼,又哼一声,“先上马车,晒得慌。”
给谢蕴脸面,谢氏夫妇车上倒是未再提这事。
倒是王观答了方才谢蕴的疑。
“昨日朝会上,官家让人念了江陵传来的捷报,云麾将军与戚将军,率军大败叛军,不日将班师回朝,其中提及,戚二爷率先觉察叛军意图,于长坂坡埋了火药,肃清叛军,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