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好香……”蓉郡主小小声道。
谢蕴微微笑,“蓉郡主喜欢,等会儿我让人拿瓶花露送你。”
“跟嫂嫂一样香香的吗?”蓉郡主眼睛亮晶晶问。
谢蕴笑着颔首。
“这席位,倒是委屈了二娘子。”梁青瑶忽的开口,打破了席间吟吟低语交谈声。
谢蕴抬眼瞧去,与她目光相对,“青瑶郡主说的哪里话?母亲说了是家宴,一家人何必计较许多?”
“不是说,谢氏最重规矩?”梁青瑶说着笑了笑,面露疑惑,“在二娘子身上倒是没瞧出。”
桌上霎时一静。
众人神色惊慌,面面相觑。
这话与说谢蕴没家教又有何异?
莫说是谢氏,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如若被人说一句没教养,日后都难寻一门好亲事。
梁青瑶这话属实过了,饶是郡主身份,也不该这般说。
眼瞧着气氛紧张,有人忍不住想要打圆场时,却听得淡淡一声轻笑,嗓音如落棋。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反之,亦如是。”
床具
桌上众人,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饶是梁青瑶听不大明白,但也知晓,谢蕴这话是在骂她!
“你放肆!”梁青瑶压着声音低斥。
谢蕴脸色未变,唇角勾着的笑嘲讽至极。
“我谢氏一门重规矩,知礼仪,通教化,但没有哪一条规矩写了,被什么阿猫阿狗欺辱还要忍气吞声,郡主若是觉我之过,大可请母亲来主持公道。”
梁青瑶一张脸红白交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总算是体会了那日在玉江楼时程敬的感受。
她哪敢惊动屏风后的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对谢蕴多偏宠,今日众人皆瞧得分明。
再者,若是她方才的那句传入永嘉公主耳朵里,莫说是做主,只怕是她自个儿得挨罚。
梁青瑶听出谢蕴言辞间的威胁,深吸口气,咬牙道:“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对不住谁?郡主规矩就是这般学的?”谢蕴低笑道。
这话算是回敬方才梁青瑶说的那句,‘在谢蕴身上没瞧出规矩’。
桌上众人装聋作哑,互相对视一眼,垂眸吃茶。
梁青瑶也万没想到,自己道歉后,谢蕴还敢抓着不放,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垂在膝上的手握紧,霍然起身,微微屈膝道:“对不住二娘子,今日是我失言了,还望莫怪。”
谢蕴淡淡收回目光,“哪里敢受郡主的礼,起来吧。”
众人:“……”
也没瞧见你躲上一躲。
门外,一颗小脑袋心满意足的缩了回去。
问月身姿规矩的站着,余光瞧见,低声道:“便与你说,莫要操心,娘子不会受欺负。”
听雪脑袋晃晃,迎着太阳眯眯眼,十分高兴,“姑娘真厉害,我也要多读书!”
问月:“……”
宴席后两刻,众人相继告辞,白珠儿让人将礼送至各家马车,亲自将人送至府门前。
此事她一应妥当,倒是永嘉公主清闲不少,谢蕴伺候跟前,送她回了云七堂。
“今日宴席之事多亏你。”永嘉公主拍拍谢蕴的手说。
“母亲言重了”,谢蕴话音稍顿,又道:“我既已嫁给二爷,自当以家里荣辱为重,这场宴席,大嫂多操劳,我添些周全,理所应当。”
永嘉公主满意的点点头,“二郎有福,得你为妻。”
谢蕴眼睫微垂,被她握着的手僵了片刻,道:“说起这事,儿媳倒是有一事想与母亲说。”
“你说。”
“我出阁时,祖父将邺都的几间铺子宅子给我添了嫁妆,这几日我将人送来的账册瞧过一遍,眼瞧着要入冬落雪了,怕是不好走动,便想趁着这几日天晴,去瞧瞧那些个铺子宅子,也省的祖父常年居姑苏,那些个掌柜管事的糊弄人。”谢蕴徐徐道。
谢蕴的嫁妆单子,成亲时,永嘉公主瞧过,除却十余车的或孤本、或抄写的藏书外,宅子铺子良田庄子皆有,有那位谢公添的,也有谢氏家主夫妇添的,另外便是谢家旁支的添妆,甚是丰厚。
“去吧,若是人帮衬,便与我说”,永嘉公主话音一顿,又道:“或是将二郎拖去,皆可。”
“此事我可自行料理,不敢劳烦二爷。”谢蕴微微垂首道。
话音落下,室内静了片刻。
谢蕴垂着眼没再出声,端坐着。
半晌后,听得永嘉公主微微叹息。
“阿蕴,我知你嫁与戚钰委屈了,今日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与你说一二,我与你公爹不会插手你们院儿里的事,你大哥公正,你大嫂虽是蠢笨心眼小了些,但也不是那等挑事的,戚钰混账,但是心性澄净,待你真诚。女子成亲,一看夫家,二看郎君,你的郎君差些,文不成武不就,身无官职,但若有心,可按照自个儿心意调教,他日未尝不会成为你属意良人。关起门来,日子是你们二人在过,你想他如何,需得用些心思。”
“你聪慧,别与自个儿拧着,伤人亦伤己。”
谢蕴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一股苦涩泛上心头。
上世,她与戚钰不就是这般拧着吗?
在旁人眼中,谢蕴规矩极好,也能耐的紧,将邺都小魔王调教成了君子,科考入仕。
但有谁瞧见,清风堂里他们针锋相对,挖苦讥讽,那双眼睛瞧来时,半分爱意也无,便连床榻之上,亲密之事干涩。
主院那张床榻,戚钰睡过多年,谢蕴也睡过多年,但是他们不曾一同安睡。
戚钰混账,行事之后,仅着里衣便大摇大摆的出去睡书房,那屋里行了何事,昭然若揭,但他浑不在乎。
府中传言不断,饶是有听雪问月在外堵着,谢蕴也听过些,她面上装作不在意,可在夜里时也会哭过。
“姑娘在瞧什么?”听雪奉茶,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随即了然的‘哦’了声,“奴婢这就将那青色帐子换了。”
谢蕴接过热茶,冰凉的掌心热了些,淡声道:“不必换。”
“啊?”听雪惊讶,“当真?”
“让人将那床具都搬去二爷书房。”谢蕴道。
听雪:“……”
黄昏时,戚钰拎着两捆什么东西回来时,便见书房里的床具都换了。
“欸?谁弄得?”戚钰唤来小厮问。
“禀二爷,是二娘子身边的听雪带着人换的。”
冬瓜刚说完,便瞧见他家二爷乐了。
“?”
“我娘子还是心疼我的。”戚钰美滋滋的道。
他前儿刚说睡得不好,谢蕴便将他睡了十几年的床具送来了~
她就是在意他的!
“二爷,这是什么?”冬瓜听不明白,瞅着他手里包着的东西问。
“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大人的事少打听。”戚钰把他扒拉开,又吩咐:“去拿铁锹来。”
冬瓜:“……”
戚钰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与主院隔着的墙根儿下。
眼瞧着他家二爷撅着屁股哼哧挖坑,冬瓜连忙过去道:“二爷,让小的来吧。”
“不用,边儿待着去。”戚钰避开他的手说。
他得亲力亲为,方显诚意。
冬瓜挠了挠脑袋,又抬头看了眼落下的太阳,嘀咕道:“可是,哪有夜里种树的,怕是活不了……”
话一出口,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戚钰瞪眼骂:“再多嘴,仔细二爷揍你!”
冬瓜摸摸脑袋,顿时闭紧了嘴巴。
三个坑挖好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戚钰来不及换衣,拍拍土便往云七堂去。
永嘉公主瞧见他便是一阵头疼,“又去哪里撒欢儿了?竟是滚得一身土。”
戚国公都下值回来了,桌上只等戚钰了。
戚钰丝毫不觉什么,大喇喇的坐下,呲着牙笑的开怀,“暂时保密。”
永嘉公主斜他一眼,到底是没问许多,只是目光收回时,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谢蕴。
戚钰凑近谢蕴,低声道:“明儿给你看个东西!”
谢蕴淡淡扫了眼他面上的欢喜,微微颔首。
翌日,天刚亮,戚钰便从床上爬起来了。
日头初升时,墙边儿整整齐齐的立了三棵小树苗。
戚钰抬手抹了把额前的汗,扭身吩咐:“抬水来,我要沐浴!”
靴子一提,换上熏过香的衣袍,颠颠儿的往隔壁院子跑,却是不想撞见了白氏。
“大嫂?”戚钰堪堪停下,表情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