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乡间的小道越走越远,这是梦幻一样的地方。太阳不知在天空的哪个地方,四周的光线粉红粉红,疲倦的植物耷拉着脑袋似睡非睡,有间谍飞机一样的蜻蜓常常猛的俯冲下来,撞在典典粉嫩粉嫩的脸上,吓的典典猛的一个下蹲,把符锐也跟着吓了一跳。
符锐和典典携手前行,为什么要携手呢,是因为典典穿着突兀的凉拖而摇摆不稳吗?不是的,典典有着非常健康的身体和很强的平衡的能力,那为什么还要携手呢?不知道。
符锐不知道自己要把典典带到哪里去,典典也知道符锐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但是她跟着他走,管他想去哪呢,反正他不会把她弄死的,即使死,他也会陪她一起死,怕什么呀。如果一个谁家的女孩子是这样想的,那么大人们就不要再抱什么希望了,你就当她上了贼船还入了伙,你即使把她救回来公安局也不会放过她。
符锐和典典来到一座小桥边,那不是故事里说的那种断桥,渤海城没有这么浪漫的地方,那是一座被人们遗忘的弃桥,最大胆的人也只敢走到桥的一半,因为中间那一段确实是断了。符锐吹了吹一处桥墩,把典典安排在那儿坐下,自己在对面也坐下了。符锐把脑袋向左边歪着看典典,看累了又向右边歪着看典典,典典说:“你脑袋在我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我头晕,我害怕要掉下去了。”符锐说:“我俩一起掉下去摔死好不好。”典典高兴的说:“好的。”符锐说:“那你先摔下去,我掩护你。”典典生气的说:“要你掩护个狗屁。”符锐说:“那我先上,你掩护。”典典赌气的说:“行!”符锐就真的爬上桥墩,倾斜着身体把一只脚耷拉在空中学钟摆那样晃动。符锐做出这样危险的动作是绝对不能提倡的,有许多年轻男女就是这样开玩笑开出了人命的,前两天有一对骑摩托车的男女,女的去嘎吱男的的腋窝,结果把男的送上了西天,没两天女的也随他去了。典典理智的很,她跑到符锐面前,把符锐这个长不大的东西拽了下来,拉着他离开了这个危险的断桥边。
典典领着符锐走,在前面开路的人会惊起许多幼小的生物。小蚂蚱小蟋蟀和不知名的小虫虫都会挡住去路,典典小心的躲避着它们,不愿在这荒郊野外招惹是非。符锐像一头被主人牵着鼻子的牛,他用尾巴给自己和主人驱赶蚊虫。符锐的尾巴是几根狗尾巴草,符锐像杨晋使用三尖两刃刀那样使唤狗尾巴草,只不过他没有杨晋的第三只法眼,他看不出这些虫子中哪些是善良的虫子哪些是妖魔鬼怪,在他面前谁敢挡典典道的都格杀勿论。
在典典的面前有一只蝴蝶总是跟着典典的脚走,它把典典红妍妍的脚趾甲当成一朵艳艳的花朵了,它追赶着它,伺机就落在它的上面。典典注意到了这些,典典干脆就停下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把脚伸向前方。那只晕了头的蝴蝶就立即停在了典典的脚趾上。它轻轻的吸允着典典的脚趾,却没有察觉它和花朵的区别,也许蝴蝶并不是去采蜜,也许在这样的晚秋,蝴蝶再也找不到昔日的花朵,它仅仅想在这样的色彩下留恋片刻呢。典典看着五彩缤纷的蝴蝶,痴痴的入迷。符锐从后面赶上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挡住了典典的去路,原来是一只蝴蝶,居然落在典典的脚趾上,你这下流的东西,你这猎艳的混蛋,符锐像护花使者那样一把乎下去,把蝴蝶打了个稀巴烂,蝴蝶身体上那些粉尘和体内的那些残留物满满的乎了典典一脚。闯祸了!闯祸了!又闯祸了!符锐自己也知道自己又闯祸了,符锐转身就跑,典典穿着如此高的凉拖是无法撵上符锐的,典典脱下鞋就把它打了过去,鞋打偏了没有打着符锐打到草丛里了,典典一只脚弯在空中一只脚蹦着找平衡,在这种危难情况下,只要是男人就不会因为怕挨一下打就逃之夭夭,符锐当然是男人了,符锐又跑回来,跑到典典面前,抱着典典的腰不让她摔倒。符锐胡乱的道歉的说:“典典你别生气了,我竟大了,不是故意把你脚弄脏的。”典典生气的说:“你这么狠,你是不是男人。”符锐说:“对不起,我把你的脚打痛了吧。”典典说:“你个笨蛋,我气的是你为什么这狠的打蝴蝶,人家碍你什么事了。”符锐说:“那只蝴蝶那么下流,像菜花贼一样,不打死它还留着它。”典典气极的说:“我**符锐你给我闭嘴!”
典典赌气不理符锐,一个人低头的往前走,符锐想找个什么东西讨好典典,找个什么呢,符锐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不远处的草丛种有一朵紫色的野菊花,是那种大朵的,在这样的晚秋难得有这样开得正艳的花儿。符锐冲上去想把它连根拔起,符锐抓了一把用劲一扯,蓦地感到手指一阵刺痛,符锐缩回手一看,他的小指关节处被杂草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此时还是白红白红的,一会就血红血红的了,符锐用另一只手把那朵野菊花摘下来,边看着受伤的手边朝典典走过来。典典先看见了符锐手上的野菊花,接着就看见了符锐手上的血,典典把符锐手中的花放在地上,抓过符锐的手,典典吓了一跳,符锐的手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典典心疼的拿着符锐的手,着急的满脸通红,典典左看右看不停的说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典典说她小时候知道野外有一种开紫花的植物可以止血消毒,但现在怎么找不到了呢,符锐看典典着急的样子非常开心,符锐一点也不疼了,符锐神秘的凑到典典的耳朵边说有一种东西能止血消毒,非常灵验。典典着急的问是什么,符锐把嘴凑到典典的耳朵边说了一个字:尿。典典呼的一下就脸红了,典典说:“你的手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下流呢?”符锐一本正经的说:“这是真的,我小时候在野外经常把手弄破,在伤口上尿一泡尿就好了,你没听说过老猴子用尿给小猴子止血消毒的故事吗?”典典嗔笑着看了符锐半天说:“那你去尿吧!”符锐背过身站了好半天,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平时他是解开裤子或多或少都能尿一泡,可今天怎么也挤不出一滴来,符锐转过身用一种极度的愁眉苦脸看着典典说:“我尿不出来,我真的尿不出来,求求你,你帮帮我吧。”典典惊讶的说:“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叫我尿吧。”符锐叹口气说:“还是老婆了解我,我就是这个意思。”典典说:“符锐你一天到晚的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呀,你怎么这么下流呢?”符锐痛苦的把手高高的抬起,谁都能看见一滴欲滴不滴的小血珠挂在他的小指指尖。典典无可奈何的说:“符锐你来吧,我上辈子该你的,我是服了你了,我早晚会死在你的手里。”符锐兴奋的蹲在典典身边,见典典也蹲下来,撩开裙子,符锐就乐呵呵的把手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等典典尿尿。典典哭笑不得的看着符锐,皱着眉头酝酿了一会儿,就呼的尿出来一大股,把符锐吓了一大跳,拼命一躲,没有躲过,尿到符锐的新皮鞋上了。典典赶紧收了回去,淅淅沥沥的嘀嗒着,符锐怕浪费了,跑过去伸手接,呼的一下又尿挺老远。符锐抬头去看典典,这个典典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不停的说对不起。典典总结了一下,开始控制着力度和速度,然后真的象自来水那样哗哗的匀速尿了,符锐也象在水龙头下洗手那样顺便把手给洗了。
符锐和典典从此以后一直保持一段距离,典典警告符锐不许用手碰她,如果碰了回家就要把手剁掉。符锐敢携手而出却不敢携手而归,因为如果携手而归典典就要把手剁了!
典典甚至监督符锐,不许符锐的手碰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的头、脸、衣服、裤子,只许放在两边前后摆动。这样符锐就不会走路了,他走着一种被称作顺拐的步伐,勉强回到了自己的家。
到了家门口,典典不让符锐用手开门,典典让符锐把双手举在头顶,像缴枪不杀那样,然后从符锐裤子上解下钥匙去开门。楼上的一位老大爷从这经过,看了一眼没看懂,也没敢再多看,就惶惶的上楼去了。这年头,年轻人们让大爷看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典典进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符锐去洗手,但是有伤口还不能全洗,并且符锐一只手坏了,自己洗也很不方便,就由典典给他洗,洗着洗着典典就笑了,说:“算了,算了,尿也没有毒,就这样得了,但是你不许乱动,不要把手再弄坏了。”
于是典典就做饭,符锐在一旁看她做饭。早晨弄坏的电饭锅自己又好了,插上电又亮了,也许是水蒸发干了的缘故吧。符锐和典典的这顿饭是午饭还是晚饭呢,从时间上看,它介于两者之间,从效果上来看,吃了这一顿就不用吃上一顿了,也同样不用吃下一顿了。
符锐和典典吃饭的时候心里特别踏实,因为这是他们在自己的家中吃自己做的饭菜,符锐和典典确实不是在做梦,他们确实把那个叫作梦想的东西变成了现实。符锐看典典,典典也看符锐,这两个异乡跑来的年轻人,也许对世界上那种叫作‘踏实’的东西太了解了,这种踏实的感觉对于这两个人、尤其对于这两个人同时拥有简直是太美妙了。
从这以后符锐和典典时再也不戴安全帽了,因为那样的安全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
次日的朝阳如期而至,在这一天,典典的父母告别了儿女回老家去了。
王姐在这一天也赶来送别。王姐对典典家的喜事也格外的高兴,她尤其对典典妈很是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她说典典妈真有福气,招这么个好女婿,她以前受的苦算是有了回报。
回家的路上,典典问符锐:“王姨是不是有一些可怜呀。”符锐叹口气,符锐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使王姐有所改善,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王姐老有所养,她们那一辈人都有这个问题。典典说:“王姨跟我说过,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她想帮我们带孩子。”符锐说:“是吗,王姐以前跟我也说过呀。”
符锐和典典回家前,先到菜市场去买一点菜,典典说:“我们要正儿八经的过日子了,前些天就像在混日子一样。”符锐很喜欢典典的说法。符锐和典典买东西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市场上人来人往,除了选购蔬菜的,有很多人偷偷的看美丽的典典,符锐虽然表情冷峻,但心里感到非常自豪,符锐这种人也不知是单纯还是缺心眼儿,如果把他脑袋里想的东西拿出来放电影,人们会哄堂大笑的。符锐不但喜欢别人偷看他的典典,还喜欢他的典典和别人打情骂俏似的讨价还价。也可能网络时代的资源是共享的,符锐把网络和生活弄混淆了。
回到家里,他们的家是那样的漂亮,典典满足的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跑到前阳台看大街,一会跑到后阳台看绿地。符锐就开始做饭,用那个结婚第一天被他弄坏后来自己又好了的电饭锅做饭。典典跑来炒菜,炒了一个豆角炒肉,炒了一个鸡蛋辣椒西红柿,做了一个青菜汤。这两个人慢悠慢悠的边做饭边谈天边打闹,这哪像是生活呀,就像在天堂里那样幸福。广为流传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以符锐和典典为标准的,如果天上的男仙女仙们看到人间这样的生活,你就是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他也会抛弃真身违背天条来换人间不过百年的爱情。
这两个小家伙做完饭就你一口我一口,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肉麻起来,后来也不知是吃饱的还是玩饱的。
符锐和典典趴在阳台上瞅大街,大街上的人们南来北往,行色匆匆。符锐和典典对他们品头论足,讨论哪样打扮好看,哪样走路姿势优美,不知不觉就傍晚了。
远处的山林被夕阳的余晖染得一片烂漫,可能有留下的山鸟呼儿唤女,可能有常青的树木依旧盎然,也许即使在这样一个晚秋的夜晚,远离人间的山林里依然有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小麻雀,符锐和典典记得他们新婚的清晨,屋檐下只有一对小麻雀。古人把现在的时节称为‘雀入大水为蛤’,意思是鸟雀们都入水变成了贝壳,所以这个时节的鸟儿们越来越少。但那一对小麻雀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伴儿呢?
这些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房檐边飞上飞下,也不知是老住户为新住户介绍这里的环境,还是新住户在四下里打量未来的新居。有一只奇怪的麻雀,它比任何一只都黑的多,印象里的麻雀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它是什么混血儿?典典说:“放屁,现在天这么冷,它晚上躲在烟囱里过夜,所以碳黑染了它一身!”天哪,典典的说法是多么的令人折服,典典的心肠是多么的善良,典典为什么想的跟别人不一样呢?
典典看着那一群麻雀,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他们下了蛋他们住哪儿呀?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两个卧室呀!”
“这些麻雀的生活条件确实不理想,他们轮流住巢里,其它的睡大街。”
“我们有一个家真幸福啊。”
“我们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家,不可怜吗?”
“才不可怜呢,现在大街上有许多没有家的人,他们怎么过呀?他们可冷了吧,他们也没有吃饱吧,他们都吃别人剩下的吧?”
符锐想起宿舍楼下长年住着的那个艺术家,那么多年他一直住在那墙脚下,没有任何人跟他讲过话,他也从不跟任何人交流,甚至是老人或者小孩,这样漫长的一年四季,他是用怎样的一种毅力坚持的呢?符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他难道也和符锐一样有了自己的一个归宿?
典典看着那些活泼却衣食无着落的小麻雀,轻轻的叹着气,典典伤感的样子是很可怜的。典典真善良啊,只有这样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曾经被所有人都蔑视的人,才会稍微有了一点温饱就想到那些流浪乞讨的人们,而从来就有优越条件的富家子女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同情心的。善良的人们要求是极低的,只要有一张床和一个搁床的盒子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了。
符锐和典典的婚假只有一个星期,符锐觉得这一个星期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他记得每一天太阳是怎样的升起,怎样的走过天空,怎样的落入山的那一边。典典却不记得什么了,幸福的女人是不清醒的,她只需记得幸福就足够了。
天气已经渐渐变凉,世上的万物都放慢了行走的脚步。古历上对这个时节的描述是‘蛰虫培户’,意思是自然界的小虫子都开始梳妆门户,准备过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