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音是谁?(1 / 1)

又下雨了。

自打来了南京,天公不作美,进到八月后竟没晴过,绵绵细雨下个不住,缠绕在花架立柱上的凌霄花喝足了,耷拉着脑袋紧缩花瓣不愿再受雨露恩泽。

赵锦宁才用过午饭,坐在小花厅的玫瑰圈椅里懒得动弹,托着腮赏花看雨。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就连雨都下的这么诗情画意。

婢nv素银端着托盘走到跟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大nn,该喝药了。”

临近婚期换驸马这事,皇帝为防天下百姓耻笑,上上下下瞒得密不透风,京城婚礼虽隆重,可南京城里的百姓却只听得只言片语,压根不晓得驸马姓氏名谁。

而李偃因姑母之事,记恨着赵氏皇室,既对驸马身份嗤之以鼻,又怎会宣扬她的身份,李家阖家上下就只知娶了位千金玉贵的大nn,并不知她是公主。

在这里她便不再是赵家的公主了,奴仆们对她毕恭毕敬是因为她是李偃的妻子,李家少夫人,而非她是公主。

她突然觉得很可怕,不做公主便没了自我。

素银见她一直盯着药碗没有要端起来喝的意思,缓着声气催道:“大爷还让奴婢准备了青梅蜜饯和樱桃煎,您喝了药尝一尝?”

“想的周道,”赵锦宁握着白瓷小勺搅了搅药汁,端起来,碗沿刚凑到唇边,又放了下来,“我刚想起来,帕子落在屋里了,去取来给我。”

素银迟疑的望望碗里的药,大爷特意交代过要亲眼看着大nn喝下去才行。

赵锦宁将碗搁下,温婉笑笑:“帕子拿来,待会儿我喝完药,好用。”

能留在李家服侍的婢nv,都是耳聪目明的,素银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帕子不喝药,也只好谨听吩咐去取手帕了。

素银走远,赵锦宁又指使侯在廊下的婢nv,打发这个去取披风,那个去拿伞,等都支开了,她才端着药碗走到外面花墙底下,将药倒掉。好在下着雨到处都是sh漉漉的,一碗汤药泼下去也看不出异样。

李偃请了南京最好的大夫给她诊脉,大夫说她寒气重,给开了温补汤药调理身t。

那些年在咸熙g0ng,挨饿受冻,作了t寒的毛病,这样的t质子嗣上艰难,若不仔细调理不易有孕。后来jg心调养也好了许多,现在又突然诊出来,其中缘由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对李偃心怀芥蒂,而李偃也提防着她,他们之间没有情ai,不会成为合格的爹娘,将来还不知怎样,她不想生出一个拥有两人血脉的孩子。

眼见素银拿了手帕过来,赵锦宁端起空碗,像模像样的饮,用碗底余留的药沾sh了唇,接过帕子擦净了药渍,捏了一枚青梅含进口里,“他回来没有?”

素银回道:“大爷还未回。”

这些时日,李偃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大早儿吃过早饭就不见人影。她问,他只说是有事,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她都睡着了,也不知忙些什么g当。

早先还说要带她夜游秦淮,现在也不绝口不提了。

他不带她去,她自己去还不成吗?

出了紫禁城,天大地大,她想看看这大好河山。

赵锦宁抚了抚马面裙上绣着海棠纹的膝澜,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套车,我想出去逛逛。”

素银紧跟在身后为她撑伞,劝道:“大爷吩咐了,下雨路滑,出行多有不便,您若是闷了,奴婢让小厮们去梨园请班小戏来?”

他真是能掐会算啊,料定她想出去,还一早儿就嘱咐下了。

真无趣!

起先雨下的大,青石板积了一些小水坑,赵锦宁没绕开,径直踩了上去,温声道:“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戏文,听腻了。”

她的脾气,唯有这片溅sh了的嫣红裙角知道罢了。

素银惟恐这个尊贵人儿不悦,尽心尽力的想辙子供她消遣:“那不如奴婢去请门下常走的nv先儿来说书?”

“左不过就是些才子佳人,无甚趣味。”

提起书来,那还不如她自己找本书来看。

内院书房,她已经参观过了,全都是关于兵法的书籍。这回便想着到外书房去瞧瞧。

素银推开雕花隔扇门,赵锦宁款款迈进门槛,看着一整面的靠墙高大书柜,属实有些惊讶。

一面走一面看,这里面的书包罗万象,最多的还是史书、诗文辞赋、名人法帖、四书五经、八gu范文之类的。

她拿出一本《中庸》翻开几页,上头有朱笔写的小注,字写的刚劲有力、铁画银钩,极为工整漂亮。再看其他几本《礼记》、《大学》也同样都是。

她翻着书页,问素银:“这上面的解注都是你们大爷写的?”

素银回了个是。

赵锦宁哂哂一笑,纳罕道:“他还看四书五经。”

本朝素来重文轻武,拿枪杆子的一向没有拿笔杆子的受人敬重,会打仗不如会写诗,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哪个喜欢读书人?

素银听赵锦宁语气讥诮,忙说:“大爷也是寒窗十年,学问极好,当年乡试一番,祖父传给他的祖产没动,其他的都悄无声息地出手了。账上只留了便于周转的资金,其他的银钱都要带到禾兴去,到时招兵买马,冶炼兵器、粮草补给等都需要银子。

今日总算是处置个大差不离,他进家门时,天还不曾黑透,回廊底下一排排的纱灯俱已亮起,秋雨微寒,但瞧着这晕开的橘se亮光,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便不觉得冷了。

走到后院,进了上房却不见赵锦宁的身影,婢nv说她在外书房看书,李偃连坐都没坐,独自撑了伞,到外书房寻她。

这几天他不得闲儿,没能陪她四处顽顽逛逛,她自己倒是会调停,将家里几处轩馆、楼阁、花园子都逛遍了,想来是没稀奇的了,又怡静怡娴的看起书来了。

不谈情,b起旁人,他也算是够解她了,外表柔顺温和,内心坚y刚强。和那些打小按模子教养出来的闺秀不同,她骨子里有一gu拧劲儿,盼望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思忖间,他已经过了穿堂,一举目就瞧见她倚在窗前,身子微微探出窗外,宽大琵琶袖牵在手里,露着一段如玉似藕的纤细手臂,正在抚弄油绿肥硕的芭蕉叶。

闲花落发,微雨沾衣,而她尤不自知。

赵锦宁听到脚步声,抬脸一望,他撑着h栌伞,身上披着月白披风,风度翩翩地从氤氲雾气中走来,浑身上下都透着gu仙气儿。渐渐走近,如诗似画的眉眼愈来愈清晰,这张脸,纵使天天见得,也免不了让人感叹,一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

李偃在芭蕉叶前驻足,伞面高举遮在她头顶,“不冷吗?”

“不冷,”二人隔窗互视,她站直身t,眉眼一弯,嗔怪道:“大忙人,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早呀?”

姑娘生的美,声音柔软轻细,尖酸的语气听着也像撒娇似的。

李偃朗润声线里含着几分笑意:“事儿都忙完了,就回了。”话罢,他伸手为她摘掉了发上的桂花花瓣,又朝搭在窗沿上的手臂一0,冰凉冰凉的,他替她拉下宽袖,俊眉微敛,道:“胳膊这样凉,还说不冷。”

“不打紧,反正也没人心疼。”

“谁说的?”他扬着凤眸望她,微翘的眼尾带着点儿邪气,目光流转,钩子似得抓人心尖,“我心疼。”

赵锦宁觉得危险,和那晚的梦一样不受控制,令她很不舒服。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她下意识的往后退,手臂从他温热手心里ch0u走,两手把上窗框,嘭地一声,将窗户严丝合缝的阖上了。

隔开了视线的纠缠,她这才略平复下莫名的心慌意乱。

“这是怎么了?气x这样大?”窗外传来他悠悠地声气儿。

赵锦宁后知后觉,刚才反应过激,于是又打开半扇窗户,笑盈盈的找补:“我只是觉得有些冷了,外面还下着雨,夫君快进屋来。”

李偃走到屋内,她已经坐回在书案后的圈椅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书页,心思却不在书上,余光全都用来打量他了。

他站在灯下,身姿挺拔俊秀,宛如芝兰玉树。

平素他鲜少穿这样清浅的颜se,乍然这么一穿,瞧着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俊雅公子,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他脱掉披风丢给素银,吩咐道:“去备热水,让厨房熬碗姜汤,多放”话说到一半,他停下来瞥了她一眼,想起来她正在喝药,摆手道,“姜汤不必了。”

“是,”素银呵腰退下,很有眼力劲的带上了门。

整个屋中只剩夫妇两人,李偃问道:“你看什么呢?”

“乐府诗集,”赵锦宁阖上书拿起来,纤指点了点书封,“夫君你可看过这本?”

李偃扫了一眼书面,走到窗边,撩袍坐在了靠窗的圈椅上,“年深日久,不记得了。”

她唔了一声,声调拉的有点长,听着像是有些惋惜的味道,复又笑笑,“这里头有一首写的极好,我给夫君念念?”

李偃说你念,她抑扬顿挫的y诵起来:“我yu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一直念完,也没见李偃脸上有一丝异样,难道嫤音不是他心上人?到底是她想岔了,还是他城府太深,藏的太好呢?

见他不说话,赵锦宁搭讪着问:“夫君,你觉得这诗怎么样?”

怎么样?他以前可是听了不少这样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是她哄人的小把戏,不含一点真心。

她不问还好一些,一问,李偃就忍不住讥嘲:“酸牙倒口,无甚趣味。”

“臣乃一介武夫,只懂刀枪剑戟,不懂诗词文赋,公主问错人了。”

他脸se如常,可每次自称臣,尊称她公主,不是尊敬是戏谑,是讽刺。

“你又哄我,”赵锦宁起身,往他身边走,“明明寒窗十载,乡试,要掏空了…有珠给投个!多谢宝子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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