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寒时,慈安殿中便传出了太后娘娘身体抱恙的消息,开始只是有眩晕之症,医官把脉之后,只说太后年事已高,头晕眼乏是常事,于是开了一些常用的药,之后各宫妃嫔轮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借此想要博圣上的好感。
可等到各宫都用上了炭火,太后的身子仍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圣上为此特意召见了伺候太后的两位医官,严厉斥责了其不用心。
医官有苦说不出,相顾无言之下,只能说冬日可适当进补,遂想用人参给太后疗养身子,圣上听后当即取了自己库房内的两支千年人参,而有圣上做例,各宫里有人参的全都悉数送进了慈安殿中,其中,当以皇后与蒋贵妃最为殷勤。
皇后也就罢了,蒋贵妃?
思及此,沈清姀自顾自斟了一杯热茶,慢慢道:“连着这么多人参用下去,太后娘娘头晕的症状倒是有所改善,但是身子却总不见大好,大概是年岁上涨,不得不服老了。”
“人到了年纪,就得服老。俗话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可怕就怕在,有些人,人老了,心却不服老。”容妃当即轻笑,捡了竹夹子拨了拨铜炉下的碎炭,雪中围炉煮茶,却是独有的好心思,她闲适的模样惹得沈清姀多看了她几眼。
沈清姀自当服侍太后多年,太后的身子如何,她心里比容妃她们要清楚得很,除了早起头疼这一点,可谓是没什么其他病症,所以,她心中对太后身子抱恙一事,总心存疑虑。
但容妃也好,蒋贵妃也罢,都是些轻易不显山露水之人。
“娘娘说的是。”沈清姀指腹摩挲着杯壁,又道:“臣妾前几日才陪同了皇后娘娘去慈安殿,听说贵妃娘娘又从宫外取得了两只百年人参献给太后?贵妃娘娘真是有心,虽说千年人参难得,但百年人参也是不常见的。”
容妃轻飘飘瞥一眼沈清姀,也不避讳道:“贵妃娘娘不过是看在圣上对太后娘娘的所用孝心上罢了,否则,寻常人参也是不多见的啊。”
容妃既这样说,沈清姀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眼见着外边开始慢慢融雪,沈清姀慢悠悠起身道:“晌午后,还得去慈安殿看望太后娘娘,臣妾先告退。”
容妃还未说话,高婕妤扶着后腰,艰难站起来道:“嫔妾坐了好一会儿,腰酸疼的不行,也想跟着婉容娘娘一起回去了,还望容妃娘娘见谅。”818小说
容妃轻呷一口茶道:“时辰也不早了,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清姀系好披风带子,朝蒋嫔微微颔首,有宫人撩起亭子四周挡风的云霞幔帐,她与高婕妤一前一后慢慢出了御花园。
宫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干净,可高婕妤仍旧小心翼翼的,生怕走错了一步,伤着自己,沈清姀瞄了眼,随即遣了自己身后的小宫女跟在高婕妤身后,以确保高婕妤安全,高婕妤睁着一双明亮眸子,感激道:“多谢婉容娘娘。”
沈清姀浅笑道:“你临近生产,现下又冰天雪地的,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
“嫔妾是知道娘娘也在,所以才去的。”高婕妤面上绽开一个小梨涡,眯起眼道:“上一次与娘娘闲话,嫔妾就觉得娘娘性子好,所以,还请娘娘不要嫌弃嫔妾。”m.
面对高婕妤突如其来的示好,沈清姀目光扫过她高耸的肚子,莞尔道:“本宫的性子可算不上好,高婕妤也别太高看了本宫。”
“至少比表里不一的人要好。”高婕妤轻声嘟囔一句,声音小的被风一吹就散了,她见沈清姀狐疑望过来,转而扯着嘴角笑笑。
沈清姀垂眸,脚步却没有停留,然高婕妤在沈清姀临上轿辇之际,脱口而出道:“娘娘,您不觉得贵妃娘娘对太后,太过于殷勤了吗?”
沈清姀弓着的腰身一顿,眼角余光透过轿辇流苏注意到高婕妤诚惶诚恐的神情,她鸦睫下的月眸蓦然一凛,退出了轿辇,微微靠近高婕妤道:“高婕妤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懂。”
既然话都说出口了,高婕妤可谓是骑虎难下,她抚了抚肚子,以求腹中孩子安稳,咬唇道:“望娘娘借一步说话。”
当下,二人各自屏退了随侍的宫人,走进墙角根儿里的阴影中。
“娘娘方才问容妃娘娘关于贵妃向太后进献人参之事,是不是也觉得贵妃娘娘并不会这么好心?”高婕妤窥眼看沈清姀,清丽之姿,半月容颜,侧身听自己讲话,这样一张脸,高婕妤认定自己没赌错了人。
沈清姀不尽然道:“容妃娘娘说了,贵妃娘娘是为了讨圣上欢心。”
“娘娘信吗?”高婕妤步步紧逼。
沈清姀侧眸,她一眼望进高婕妤眸底,圆月般的双眸里有焦躁、不安、也有丝丝期待。
“高婕妤,你想要什么?”
投诚及索取,沈清姀忽然问了一句,打了高婕妤一个措手不及,她赫然躲避开沈清姀目光,但又不得不说,百般挣扎下,高婕妤低声道:“嫔妾想要自己的孩子在身边,所以想要求一求婉容娘娘,以婉容娘娘的恩宠,或许能说动圣上。”
沈清姀怔愣,但一想到高婕妤身在重华宫,若一心为着自己孩子,想方设法想要探听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高婕妤真的知道点什么,也不应该轻易告诉旁人。
“本宫是瑶华宫的人,重华宫内发生的事情,本宫没有办法得知,既无从得知,又何谓真假?”沈清姀眸色清亮,她看着高婕妤眼底的希冀慢慢消失,淡然道:“容妃娘娘怎么说,本宫就怎么听。”
“可若嫔妾要说人参之事是贵妃娘娘蓄意…”
“高婕妤!”
沈清姀低喝一声,打断高婕妤慌乱迫切下的脱口而出,而高婕妤俨然失了魂的样子,托着肚子的身子摇摇欲坠,沈清姀终究心存不忍,扶了她一把道:“本宫只当你是胡言乱语,也只当自己今日与你没有交谈过。我也知道你是为着腹中的孩子,可能觉得本宫是个可投靠之人,但深宫险恶,谁不是为着在此自保而已。”
“你既然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那就该清楚自己握着多大的筹码。本宫不感兴趣。”沈清姀长舒一口气,与高婕妤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