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枝甫一进去,便看见有佛修在坐在病床边给周瑾把脉,淡淡的金色灵力从佛修的指尖流向周瑾,周瑾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慧莲再生堂虽是玄天宗内设的医馆,但主治的医修却是来自佛都的佛修——千年前域外魔族入侵修仙界,最终是玉剑仙竭力补天镇压才了结这场浩劫。因玉剑仙之功,无论魔修、佛修、道修都对他推崇有加,以至于今时今日这三家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虽有私斗,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又因玉剑仙是道修,所以千年之战后修仙界以道修为首,佛门次之,不温不火,只是广结善缘,多派驻药师佛一脉的佛修驻扎道门大宗。
道门虽也有医修,但不及佛门医修那般佛力清正,疗伤的同时也能驱魔辟邪、超度鬼怪,因此药师佛一脉的佛修很受人欢迎,特征便是带发修行,如今已是佛门最强的一支了。
驻扎玄天宗的这名佛修名为正云,也是药师佛一脉出身。给周瑾疗完伤后,他便收拾东西起身,正好撞见了谢南枝。他对谢南枝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谢南枝也有样学样回了礼:“辛苦大师,我师兄现在如何了?”
“有些重,但不至于伤及根本,好好修养的话,数月便能痊愈。”
“……”谢南枝皱了皱眉,果然给孟玄的教训还是轻了。不过在常月出手相护的情况下,他确实拿孟玄没办法。
正云与他说了一些养伤注意的事情,接着道:“佛诞节将至,贫僧不日便要返回佛都。不过谢小友大可放心,疗伤一事会有别的医修接手。”
谢南枝点点头:“大师要回无色州?”
“是。”
“实不相瞒,我本是无色州人,自从入了仙途也是多年未归了。不知现在的无色州又是怎样的光景。”
“哦?”正云有些感兴趣地看着他,“谢小友竟是无色州人士,可曾去过佛都?”
谢南枝摇头:“我只是无色州一个小村落的村民,哪有这个荣幸?”
正云笑了笑:“每年七月十五便是盂兰盆节,若届时小友感兴趣,不妨去佛都一观。”
“大师觉得我有佛缘?”
“众生皆是佛,只是未开悟;若能开悟,一瞬便至彼岸。佛道两家虽修行方式不同,但大道同归,也许小友也能在佛门寻到自己的不二法门。”
“大道同归,魔道也是吗?”
“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那这成佛的路子倒简单了。”
正云听出他的揶揄,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起来:“阿弥陀佛,贫僧说的这把屠刀,可不是施主认为的屠刀……”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道周瑾那边传来“唔”一声动静,似乎是醒了过来。谢南枝也注意到师兄苏醒,先是看了一眼,又看向正云:“大师刚刚想说什么?”
正云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千年前,一位魔王子曾遁入空门。所以由魔入佛,也并非空谈,确有实例。”
“是吗?那这位魔王子之后如何了?”
“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是。兴许他已然成佛了吧。”
正云叹了口气,倒也没继续耽搁谢南枝去看望师兄的功夫,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谢南枝一面想着那位不知所踪的魔王子,一面走到了周瑾床前坐下。
周瑾确实醒了过来,他浑身上下缠满了不少绷带,此刻正呻吟着“头疼”抬手想捂着自己的额头,被谢南枝握住手腕按了下来:“师兄,你脑袋上还有伤口,别乱摸。”
“呃……”周瑾眼巴巴看着他,表情很委屈,“疼死我了,我入门来还没遭过这样的罪呢。这孟师弟下手忒狠了,比他大师兄狠一百倍。啊哟哟,我现在才知道,当初常月有多温柔……对了,你们比试的结果是什么?”
谢南枝简单说了说,周瑾连忙撑起上半身看着他:“你居然能得第二?你打败了孟玄?”
谢南枝点头:“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师兄揽了过去,因为动作太大,周瑾又开始龇牙咧嘴,但也掩饰不了喜悦:“你可以啊,你小子,嗯?这进步也太大了,我们居然把剑道组的第二第三都拿到了!师尊肯定高兴死了!”
“比起高兴,师尊更担心你的情况。”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周瑾不以为然,“孟玄确实不厚道,哪有宗门大比下这么重的手的?不过非要说的话,点到为止也只是共识,不是规矩,大比的规矩只是严禁伤人性命罢了。我受伤,归根结底还是技不如人。”
“我不这样想,孟玄明显最开始不是你的对手,他获胜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还不许别人藏拙了?”周瑾好笑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若是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席间长老那么多,他能瞒得住?他是静林仙君啊?输了就输了,我周瑾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下次再来过就好了。哎,师弟,别板着脸了,笑一笑。”
他受了伤,没力气,只能戳一戳谢南枝的嘴角。谢南枝低头看他,叹了口气,只好顺着他的意笑。见他这么听话,周瑾心满意足找了舒服位置躺了回去,随即盘算道:“你这么有出息,以后咱们小如意峰就能抬起头来了。”
谢南枝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师兄,你干嘛那么在意小如意峰?”
“这是什么话?”
“实话。修仙者都是为了自己的修为和成就,若是一峰之主操心我还能谅解,你……你看起来也对接任小如意峰没什么执念,为何如此在意?”
“为什么啊……”周瑾盯着天花板,“我和师尊是亲戚,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
“其实师尊本来是不该来玄天宗的。在你出生之前,修仙界有个地方叫浮光城,而祝家世代担任浮光城的城主——师尊的父亲就是浮光城的最后一任城主,若无意外,其实师尊应该继承家业才对。”
“这样说就是有意外了。”
周瑾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谢南枝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落寞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半晌,周瑾才道:“哎,太复杂了,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浮光城没了,师尊被前宗主救来了玄天宗,这才成了长老。至于我们周家本来跟祝家有姻亲关系,也是世世代代为城主效命,现在城主也没了,自然就没落了……我来玄天宗也是因为打听到师尊在这里才追随他来的,小如意峰是他的家,自然就是我的家,我当然要事事为小如意峰考虑了。至于成仙,得了吧,你数数修仙界至今有几个人能飞升的?近千年一个都没有,我何苦去琢磨这个?”
“你倒是看得开。”
“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个目标,寻个活法。我没什么别的野心,只想找一件事踏踏实实做,过完这辈子就算了。你呢?”
“我?”
“对啊,你想要什么?追求飞升成仙?”
他转头看向谢南枝,谢南枝沉默不语,只是抬头看向窗外。微风拂过,绿叶摇晃,沙沙作响,似乎缄默无言,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一定要成仙,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有什么人是非等不可的。”
“什么事,什么人?”
谢南枝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就好像欠了什么因果,要等它降临的时候才能恍然大悟吧。”
周瑾听愣了:“你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跟正云大师似的,你要出家了?”
谢南枝莞尔一笑:“没有。何况,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成佛,我也成不了佛。”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周瑾有些恍惚,但见他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不好再问,便重新躺了回去,岔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着。
……
回到落霞峰后,孟玄一想到静林仙君竟然在自己对战谢南枝的时候袖手旁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房间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吓得其他弟子纷纷从他的住处出来了。李墨容担心他的状况,刚走到他的院子里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叹了口气,上前敲门。
“滚,都滚!”
“你叫谁滚?”
听见是李墨容的声音,孟玄一惊,连忙开了门。李墨容见他堵在门口,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便故意道:“怎么,师尊连进你的屋子坐坐都不行了?”
孟玄脸色涨红,低声道:“徒儿……徒儿屋子里有些乱,怕脏了师尊的眼。”
“现在知道乱了,刚刚又打又砸的时候呢?”
“师尊……”孟玄委屈地看着他,随即见李墨容轻叹一声,没有指责他的意思,便上去抱住李墨容的腰,靠在他怀里,“我……我居然输了……我居然输给了小如意峰的人……”
李墨容摸了摸他的头,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师尊修行多年也有过无数次失败,总不能一败就发脾气吧?谢南枝实力有目共睹,胜不过就是胜不过——本来按理说,你也不是周瑾的对手,能赢了周瑾,说明你已然有进步了。”
孟玄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他虽然借了静林仙君的力,归根结底也还是自己的修为,不算作弊,便心安理得了。何况此刻李墨容亲自来安慰他,他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撒娇:“师尊,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为谢南枝说话啊?”
“谢南枝也是本座教出来的,是本座半个徒弟,为什么本座不能为他说话?”
“什么叫半个徒弟?”孟玄抬起脑袋,难以置信看着他,“不过就是指点了他几天,师尊怎么能把他算半个徒弟!”
李墨容莫名其妙看着他:“本座爱让谁做徒弟是本座自己的事,怎么,还要你来允许?”
“可……!”孟玄咬紧嘴唇,他知道再说下去会惹得李墨容不高兴,便硬生生把自己的不满都咽了回去。李墨容见他脸色不忿,想起他之前对谢南枝下手狠辣,便有些不满:“本座还没说你——宗门大比罢了,为什么对同门下这么重的手?周瑾又没得罪过你,你出手这样狠辣,别人看了只会觉得本座教徒无方,甚至对战谢南枝的时候还是不知悔改,招招冲着人家的命门去……若是谢南枝真被你打伤怎么办,你要本座亲自去小如意峰给你祝师伯低声下气赔礼道歉?”
虽然李墨容句句听起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但孟玄很清楚,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他就是单纯在意谢南枝的安危——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接受,后来李墨容又训了他几句,他只能装着满腔委屈答应了。
李墨容走后,孟玄坐在院子里发呆,一方面被平时最宠爱自己的师尊这样教训,实在是酸涩难当,另一方面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个外人,心中的不满便发酵为恨意和怨毒,以至于一想到谢南枝便咬牙切齿、难以释怀。
……干脆冲去杀了他得了!
孟玄脑子一热,提剑便起身快步走出了院子里,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找到谢南枝一剑把对方送进地狱。
现在已是夜晚,月明星稀,树丛影影绰绰,摇曳时发出窸窣声响;夜风越冷,越是火上浇油,孟玄的步伐就越快。
他刚走到前山,忽然迎面走来一人——那气息过于冰冷熟悉,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将他浇个透心凉,让他不得不定在原地。
只见一位戴着新月宝石额链的白发剑者从对面缓缓走来,那头发长而笔直,直直垂落,到了他的腿根。剑者穿着白色里衣,身上裹着黑色的华丽藏袍,绣了祥云、飞鸟与花枝;藏袍只盖住左臂,右手则提着一把雪白的剑,持剑的手上缠绕着一串佛珠。他面容极为惊艳,甚至可以说超越了凡人可以想象的极限,英俊与美艳似乎在同一张脸上糅在了一起,叫人难以形容,尤其是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夜晚犹如野兽一般,更加增添了非人的冷意。
他穿着皮靴,但走路却全无声响,只有源源不断的剑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才让孟玄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剑者离得越近,孟玄就越是不敢动弹,等到两人靠近的时候,冷汗从他额角滑落,先前积攒的勇气和怒意早就灰飞烟灭了,此时缩缩脖子,只能期期艾艾道:“见、见过大师兄……”
常月的身量极其高大,孟玄只能到他的肩膀;他低头看了看这位小师弟,淡淡道:“没用的东西。”
说完,他便离开了。
夜深后谢南枝便离开慧莲再生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今晚祝知秋并没有来找他,想来也可能是去照顾周瑾去了。虽然如李墨容所说,他的实力有限,不能算是个很厉害的师父,但他对弟子们的关爱却从未少过,对于周瑾这样主动挑起大梁、为小如意峰兢兢业业的大弟子更是疼爱有加。
谢南枝很快洗漱后便上了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一声铮然声响;于是他醒了过来,直起身,顺着窗户往一片漆黑的竹林里看去:月光异常明亮,整个庭院如积水一般透亮,蒙上一层银色,只有远处的竹林只能看见沙沙的黑影。
谢南枝头发凌乱,还有些回不过神,坐在床上发呆,直到铮然声又响起来,仔细一听竟是某种韵律。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有人在弹剑发出的声音。
而且这柄剑的材质,似乎不同寻常。
他着了魔一般赤脚下床,拿起衣架上的外袍随便一披便走了出去。步入月色笼罩的庭院,皓月高悬,银辉满地。花草树木都披上朦胧的月光,似乎被照得透亮,但又说不清具体的模样,好像脑海中的印象都模糊了。松柏只能看见一片很深的墨绿色,廊下花影婆娑,连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好像也被洗干净了一般。
谢南枝顺着弹剑的声音往竹林深处走,竹林茂密,月光照不进来,只能投下斑驳的黑影,像是无数奇形怪状的手爪扣在他身上。走得越近,声音越是清晰,竟有人在此弹剑和歌——
炼魔石,鬼斧神工。
赤炎照九州,熔天之巨矗。
日沉月黯,天星尽摇。
剑气冲霄,挽狂澜。
补天可成。
和歌的是男声,声音清冷,略有些低沉,唱起歌来十分平淡,却在平淡中隐约透着时移世易之沧桑。尤其是最后一句“补天可成”,念得沉而轻,将补天之雄奇壮丽尽数收拢其中。
一束月光直直照耀在那一方天地之中,只能看见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左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个雪白长发、身穿黑色藏袍的男子,他架着腿,腿上放着一把同样雪白的剑。
很显然。弹剑和歌的正是此人。谢南枝定定站在不远处,他的视线移到那把剑身上,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任何剑意。
男子的手指抬起,他微微偏头,头发便顺着他的脸落下,如同一头懵懂的野兽。他开口,像是在问谢南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补天之后呢?补天的代价是什么?”
“……”谢南枝看着他,这人他从未见过,但是对方的容颜、尤其是那清冷的嗓音,莫名让他觉得熟悉。他顿了顿,回答道:“代价……大概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吧。”
“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男子又低下头,手指从剑身上滑过,突然,他说道,“你好奇我的剑意?”
谢南枝眼神一凛,只见周围的竹林突然开始移形换影,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石凳上的人瞬间消失,察觉到背后有一股极其危险的剑气,谢南枝提剑便挡,却直接被震飞出去!
“唔!”他后退很远终于稳住身形,连虎口都震得微微发麻。而刚刚攻击他的人站在原地,只是两指并拢,风轻云淡的好像那股恐怖的剑气不是从他的指尖发出的一般,谢南枝急促地喘息着,他拄着剑起身,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手里的正是对方的佩剑!
剔透的雪白剑身,其中似乎流光溢彩,剑柄与他的手掌完美契合,他举起剑一看,剑身上只有月光下若隐若现的两个古字。
“……常……月?”谢南枝竟然下意识念了出来,他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那名男子,“你是落霞峰的——”
话音未落,剑气瞬间削断了他左肩的头发;常月站在远处,淡淡道:“留神了。”
月色如霜,夜幕之下,谢南枝持剑而立,心知自己面对的绝非寻常敌手。常月只需双指就仿若一柄无形之剑,凌厉无比,他的每一个步法、每一次出招都气势万千、敏捷优美,却又暗藏杀机。
谢南枝挺剑疾刺,剑尖破空,常月却是轻巧闪避,双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瞬间反击,谢南枝只觉劲风扑面,险象环生。他竭力抵挡,奈何对方剑势如虹,剑意汹涌,直指破绽!
谢南枝心中暗惊,常月对剑道的造诣超乎想象,不仅自己出招行云流水,还仿佛已经读懂了他的路数。他奋力斩出一剑,剑气纵横,试图破开这无形的束缚,但常月的双指剑如游龙入海,不仅轻松化解,反将他逼入绝境。
谢南枝步步后退,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他自己的剑法虽有所精进,却难以抵挡这无形剑气的侵袭。每一次剑锋相交,都让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又回到了白日擂台上面对那一剑的震撼。
常月的攻击愈发猛烈,谢南枝已显疲态,持剑的手都开始颤抖,剑势渐乱,犹如萤火之光,终难与皓月争辉。最终,如同他对待孟玄一般,他手中的剑也被常月轻而易举挑走,随即便被重重压倒在地!
“唔啊!”
谢南枝发出一声痛呼,常月一手压住他的胸膛,高大的身躯骑在了在他身上。谢南枝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勉强睁着眼,下一刻便被他扣住下颚,猛地拉向自己。在谢南枝茫然和畏惧的眼神中,常月缓缓凑近,那张非人般俊美无铸的脸映刻在他眼中,随即,常月缓缓道:“也许你应该靠别的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呃……!”
话音刚落,常月的两指便猛地捅入了谢南枝口中,简直是把他的嘴当做剑鞘一般;谢南枝难受至极,拼命挣扎,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却丝毫无法撼动身上的常月。此人犹如一个冷酷至极的魔,残忍地把手指越插越深,甚至深入到谢南枝的喉咙里,引得他阵阵干呕,四肢也激烈推拒着。忽然,常月抬头,一片漆黑的天空似乎出现了殃云,猩红不祥的颜色撕破黑幕,又与黑幕融合为一体。
常月看了片刻,终于抽出手指,从谢南枝身上起身。谢南枝连忙翻过去,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咳嗽。常月站定后张开右手,落在地上的常月剑便飞到了他手中。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谢南枝最后能听到的,只有令人不安的、混乱嘈杂的呼唤声和哭泣声……
……
谢南枝皱着眉头,神色极其不安,终于从噩梦之中挣脱——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一场逼真的幻境。
不过,比起“幻剑常月”的幻境,更让他惊愕的是旁边哭泣不止的师弟师妹们口中的噩耗:他已经昏睡了整个半个月!在这半个月期间,域外天魔潜入了玄天宗掳走了数位门人,包括他的师父祝知秋、温凌和落霞峰的孟玄,而李墨容则早就追杀天魔而去。
谢南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狠狠一锤墙:“……常月!”
来不及跟困了自己半个月的常月虚空置气,谢南枝连忙下床,飞奔跑去找周瑾,却没想到掌门的亲传弟子早就驻守在了小如意峰,如今和周瑾一同镇守。
这位师姐道:“修仙界大乱,听闻镇脉天柱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道盟发话,各宗门统一调度人手,玄天宗也不例外。今日情况紧急,恕师姐一来就要给你传令——祝师叔已然失踪,李师叔也数日未有音信,掌门的意思是让你们的大师兄周瑾镇守小如意峰,由你这个内门二弟子和其他人一同带队去找失踪的同门。”
谢南枝眉头紧皱:“落霞峰的常月呢?”
师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称呼常月这样不客气,但只当他现在乱了阵脚,没有过多关注,道:“常月师兄被道盟借走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我明白了,”谢南枝看向周瑾——半个月不见,周瑾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依旧强打精神,支撑着诸位师弟师妹。今日谢南枝醒来,他又惊又喜,但按照掌门命令,两师兄弟马上又要分开,不禁担心起来。谢南枝见他如此,反而宽慰起他,“师兄,我没事的,掌门这样安排也有道理。无论如何,只要有你在,小如意峰就能稳住大局。”
“可是,如今域外魔族侵袭修仙界,各大势力自顾不暇,这个节骨眼上要让你出去,师兄实在是……”
谢南枝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把之前收的那串挂在屋子里助眠的菩提串珠给了周瑾:“只要有师兄在,我就算是爬也会爬回小如意峰。你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宗门,记得好好吃饭,多多睡觉。”
周瑾看着手心里的串珠,顿时红了眼眶,但他一个大男人,又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当着师姐的面哭,只能揉揉眼睛,思来想去,竟是直接把自己的佩剑“白竹”给了谢南枝:“拿着!我在宗门,有的是剑。你出去找人,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寻常的青锋剑怎么保得住你?”
“可……这是师兄的本命剑……”
“就因为是我的本命剑,它才懂我,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保你平安,”周瑾努力克制,声音却开始颤抖,紧紧握住谢南枝的双手,“记得,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算了,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拼!”
师姐欲言又止,想说不能投降,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
谢南枝没有再拒绝,而是握紧了白竹剑,抬眼看着周瑾,郑重点头:“我答应师兄,一定会活着把师尊和其他人带回来的。”
周瑾重重点头,用力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了。
殃云四聚,日沉月黯。
原本直通苍天、高耸如山的镇脉天柱如今已然半身残破,无数奇形怪状的域外魔族或爬或飞盘踞在天柱之上,方圆五百里都已沦陷。天柱外围还有无数刀光剑影、法术交织的激烈光芒,一道拔地而起的阵法形成高墙,将整个镇脉天柱外围困住。这道非同寻常的阵法足足绵延数百里,高百丈,墙体半透,满布道、佛、魔三家的咒文,将大多数域外魔族困在此处。
此阵名为“九星玄天大阵”,一共三处核心阵眼,另有八十一处小阵眼分散。核心阵眼由道佛魔三家之首压阵,分别是道盟之主静林仙君、佛皇一凰谶、魔尊长屿。饶是如此,九星玄天大阵也不比原本的镇脉天柱,还是会有一些域外魔族溜走,甚至有天魔夺舍了道盟弟子之后蒙混过关,这也是谢南枝被困期间玄天宗遭遇祸患的原因。
域外魔族并没有如魔尊佛皇这样的至尊,因种族部落不同,所以是由各族大天魔带领族人,大天魔便是一族之首。千年之前,三十三位大天魔联合入侵九州,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几乎毁掉修仙界的战争,最后这场战争以玉剑仙补天镇压所有魔族作结,后世称之为“千年之战”。
镇脉天柱一侧几乎已经全部崩毁,崩毁的残垣断壁上遍布网状的红黑色蠕动血肉,像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粘稠的血肉蔓延到地上,甚至在天柱的地基处形成了一泊血池——这“血池”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并不是真正的“池”,而是一片连绵如池的猩红肉块,犹如内脏一般翻滚、覆盖着筋膜。表面那一层光滑粘稠的肉膜不断起伏,好像下面有什么活物在顶弄一般,偶尔会炸出几个巨大的血泡。
这血池里面时不时传来惨叫和呻吟,还有刚刚诞生的漆黑诡异的“婴儿”那尖锐的啼哭和嚎叫。偶尔会有被困在里面的活人疯狂挣扎着,却被那层筋膜牢牢困住,勾勒出一张尖叫着的绝望至极的脸。很快,这些挣扎的人就会被整个血池吞噬殆尽。
血池周围有许多漆黑的影子在徘徊,模样并不固定,千变万化,像是团团黑泥勾勒出奇形怪状的肢体,有些像人的轮廓,有些像兽的轮廓,有些则把活物的特征令人作呕地乱拼起来……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活人在这里待上一会儿恐怕都会发疯。
这些黑影虔诚地聚拢在岸边,犹如什么神秘仪式,还有两个已然有了美貌人形的魔族穿着祭司的长袍恭恭敬敬地半跪着。在他们的不远处,血池中央有一个奇异的漩涡,血肉们抽搐一般往那个漩涡收拢,逐渐拔起一道宽而粗的肉柱。肉柱不停甩动、生长,像是分娩的女人一般艰难——终于,一声轻微的“扑哧”闷响响起,肉柱的最顶端猛地挣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两个魔族祭司见状激动不已,纷纷抬头:随着一只手终于突破子宫的束缚,剩下的娩出便轻易许多。那只手猛地扣住血肉边沿,随即一道被粘液裹满的苍白人体便从肉柱中爬了出来——漆黑的长发被黏在他的脸和脊背上,苍白的皮肤跟周围猩红可怕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微微喘息着,淡黄色的粘液从他的脸颊、鼻尖和指尖滴落。他抬起头,眼眶之中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玫瑰色发着微光的美丽眼珠。似乎是破壳的过程太累了,他坐在血肉上休息,双腿在嵌在里面没有抽出来。
半晌,这位大天魔休息够了,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惬意舒爽的呻吟。所有的黑影都在一瞬间朝着他跪了下去,肉柱托着他来到岸边,他便把纤长结实的腿拔出来,踩在地上,留下许多丝状的粘液。
两位祭司连忙将长袍自他背后披上来,他随意把头发撩起,将长袍裹在身上,转头看向残破的镇脉天柱——血池已经爬满了天柱的一侧,但它的正上方偏偏有一处空地,似乎警告着那些血肉不可逾越,血肉只能从那块空地的边缘绕道而行。那块空地上用剑刻了好几行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其剑气森然,力如千钧,拒绝着一切邪魔靠近。
大天魔歪了歪脑袋,将上面镌刻的文字念了出来。
“炼魔石,鬼斧神工。
赤炎照九州,熔天之巨矗。
日沉月黯,天星尽摇。
剑气冲霄,挽狂澜。
补天可成。”
他的视线移动到最左边,念出了这首歌的名字——
“补天……憾恨?”
大天魔顿了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裹挟着极为恐怖的魔力,音波阵阵冲击着四周,甚至让四周地动山摇起来。
“这是容辰死前刻的吧?”大天魔笑得直不起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补天憾恨’?这也太好笑了,难道他死前还在后悔吗?后悔不该炼那颗魔石?”
祭司接话道:“魔王子是自愿的。”
大天魔慢慢不笑了,他的族人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沐洗的热水,他便被簇拥着来到一处温泉边上,撩了撩水面:“诶,我记得以前这地方冷得要死,看来容辰把这么大个天柱砸下去,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就砸出温泉了?”
大天魔在岸边洗干净身体后便滑入温泉之中,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随即他趴在岸边,看着自己的祭司:“外面如何了?”
“回王上,补天之后,三十三位王只剩下了七位,如今已然苏醒两位。”
“这么说,我是第三个醒过来的?”
“是,我们情魔一族千年前死伤惨重,为了补充新的族人,殿下想方设法脱离外围大阵,抓了一些容器和祭品回来,这才赶在王上苏醒前凑出了百位族人。”
大天魔歪了歪头,看着那些黑影:“都是些低级的玩意儿,罢了,这里条件艰苦,不比咱们的快乐老家,能做到这份上,浓儿已经很努力了。对了,他现在在哪儿?”
“殿下被道修困住了,我们还在尝试营救。”
“什么样的道修啊?道门的老大吗?”
“静林仙君目前在维持外围困住我族的阵法,魔尊和佛皇也是如此。”
“静林仙君又是谁?”
“现任道门魁首,名为李静风,正是……玉剑仙容辰的徒弟。”
“容辰的徒弟?”大天魔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眯,“我想起来了,当初容辰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小鬼,什么嘛,那小鬼根本没什么存在感,资质性格都稀烂,我还以为容辰死了他也早没了呢,居然还做了什么道门魁首。真是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他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猛地探出头:“把祭品呈上来吧。”
祭司早有准备,在他发话后便指挥别的情魔将祭品带了上来。
——巨大的黑影抱着两个昏迷不醒的道修走了过来,正是此前被掳走的温凌和祝知秋。
这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被情魔换过,不再是小如意峰和白云峰那两套得体轻便的道服:温凌被半透明的白纱裹着,白皙的身躯若隐若现,勾勒出窄窄的腰身和两颗粉嫩的乳珠;下半身被纱直接并拢裹住,两条腿中间露出一条隐秘的缝来,让人很想把手伸进去掰开。漆黑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嘴唇微红柔嫩,只有眼睛还被干净的白绸带遮住。
祝知秋与其说是被抱,不如说是被迫“坐”在黑影身上呈上来的,他也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袍,里面什么都没有,胸膛到张开的小穴一览无余;黑影握住他的两腿往旁边掰开,赤裸裸将他的身躯展示出来,任由他软绵绵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那穴不知道被怎么处理过,随着黑影移动的颠簸不住地淌出银丝,滑腻腻地沾满了他的腿根。
这种不同的呈法和打扮暗示着这两人是否是处子之身,大天魔一挑眉,很快便察觉到端倪:“原来是两个炉鼎……嗯,看来被破了身子的那个还要精纯一些。”
他冲着其中一个黑影招手,黑影便抱着怀中的温凌来到了温泉边,将人递给他。大天魔接过温凌,低头细细看他的脸:“瞎子?不对不对,这眼睛……”
他把手放在温凌的白绸带上,刚刚想掀开,忽然,一道剑气猛地袭来,大天魔眉头一皱,抬起手指——只见他的指尖已然被剑气割开,流出香甜异常的血液。
一旁的祭司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王!”
“没事,一道残留的剑气罢了,”说是没事,但足以划破大天魔的身躯,若是换了普通的修士,恐怕早就没命了。大天魔把温凌放下,举起手指,有些陶醉地看着从自己伤口里滴落的血液,“以前我就很想尝尝赤雪的滋味儿,不管是他的身体、他的血肉……”他说着,把手指送入自己的口中舔舐,十分遗憾道:“可惜,我还没得手,他就已经死了。容辰这个不解风情的狗东西,说炼就炼,啧,但凡他在炼石之前先让我爽爽呢?”
表达了对自己没能在千年前吃到魔王子赤雪的深刻遗憾,大天魔舔了一会儿手指,手指上的伤口便很快消失不见。随即他看向温凌,毫不客气地撕开了他裹住双腿的白纱,手伸进去,直接往那未经人事的小穴里插。温凌在昏迷中皱了皱眉,表情有一丝痛苦,随即大天魔抽出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个被打了标记,暂时不吃了。”
祭司疑惑地看着他,即便被标记过,若是王上打算享用,必然不是什么问题:“是不合王上的胃口吗?”
“我发现了一个比直接吃掉他更有趣的事儿,你知道给他打标记的是谁吗?”
“臣不知。”
“他身上的剑气,是常月剑发出的,”大天魔又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淫液,“那把剑……除了赤雪,谁能控制?既然能给这小东西打标记,说明什么?说明赤雪还活着,或者已经转世了……呵呵呵……那跟着这个小东西,岂不是就能顺藤摸瓜?”
祭司一惊,刚想说什么,但一看自家王上异常兴奋的模样,只好欲言又止,不去打扰他的兴致。
大天魔把温凌扔在一旁,毫不犹豫抓了门户大开的祝知秋过来。他抓着祝知秋左看右看,露出差强人意的表情:“长得一般,但闻起来真不错。”说着,他便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过祝知秋的脸,将他放倒在岸边,一路嗅着他身上的香味来到穴间,鼻子一动,对着那口淌水的淫乱花穴又舔又吮,舔得祝知秋在昏迷中也嗯嗯啊啊个不停,身体抽搐扭动,不一会儿就淫水狂喷,打湿了大天魔的脸。大天魔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把他的腿拉得打开,扶着自己的阴茎便插了进去。
“啊!”
祝知秋发出一声惊呼,几乎快要醒过来一般,呜咽着断断续续道:“啊……不要……不要……南枝……啊……”
大天魔享受了一会儿他紧致女穴的包裹,刚打算动,突然又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祝知秋,然后一把把他揪着头发拉了起来:“……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