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像停了,外面树叶摩挲的声音也没有了,夕阳落了下去,天地间暗淡下来,时间好像凝滞了一样,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赵予丞隐隐感觉到不安,这是一种人类的直觉带来的危机感,他的心脏莫名开始狂跳起来,第六感告诉他即将有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他的直觉叫嚣着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在这片寂静之中,蔺珩率先动作了,他向前一步,主动拉进和赵予丞的距离,他们之间已经越过了正常社交距离的界限,赵予丞可以清晰地看到蔺珩胸口白皙皮肤上被舔舐留下的暧昧吻痕,大片大片,是淫靡的红。
在这暗淡的房间里,赵予丞突然觉得蔺珩陌生起来,他印象中的蔺珩是冷冰冰的,是不可接近的高岭之花,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蔺珩,敞着衬衫,坦然地露出身上的痕迹,他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但赵予丞依旧感觉出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明明面前的蔺珩还是蔺珩。
赵予丞想不出答案,他只知道,此刻他面前的蔺珩比他之前见到的蔺珩都要危险,也都要迷人。
他抬手,像被蛊惑一般想去抚摸他的唇,然后他听到蔺珩与平日无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骤然响起,像是宣判一般定了他的罪,“学长,你没有机会了。”
下一秒,蔺珩退后一步。
“喂,你他妈在说什”
赵予丞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头发被抓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疼痛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他已经被拽着头发狠狠撞到了墙上。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砰”的一声。
蔺珩背对着他们,他脱掉了白衬衫,裸着上半身弯腰拿刚刚落到地上的黑色卫衣。
疼痛感传来,赵予丞这才想起来似的惨叫一声,他被拽着头发抬不起来头,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
“你他妈是谁,快放开我!”赵予丞伸出手去拽那只手,但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
接着,他被按着头狠狠掼到了地上,头磕到地上疼得几乎让人昏厥,别的疼痛也从四肢蔓延开来,赵予丞痛的叫了几声。
疼痛带来愤怒,赵予丞双眼布满血丝,他努力仰起头,想要看清皮鞋的主人。
他一点点往上看去。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版型挺括的黑色风衣,即使动作大开大合也没有丝毫褶皱,察觉到赵予丞的视线,闫辰川对他一笑。
赵予丞顿时觉得惊悚起来,接着他看到那双皮鞋动了起来,一只鞋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再用一点力气,”闫辰川说,“你信不信会把你脖子踩断?”
他语气轻松,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
蔺珩扭头看了一眼,他看到赵予丞被狼狈地踩在地上动弹不得,闫辰川似乎加大了点力气,于是赵予丞发出了一声声惊恐地惨叫。
好吵。
蔺珩又扭过头去,继续换衣服,他背对着他们,只露出白皙的背和纤瘦的腰,黑色的卫衣重新被套上,遮挡住了所有的痕迹。
赵予丞毫不怀疑这男人是真想把他脖子踩断,他惊惧不断,几乎破音叫道,“你到底是谁?你知道这是在学校里吗?你这是违法的!”
“哦哦,违法的,”闫辰川状似惊讶,他抬起脚,语气无辜,“抱歉啊,我是文盲。”
赵予丞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踉跄着,几乎站不稳,额头在流血,一片淤青,疼痛让人发疯,他从小到大还没被这么打过,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被打是这样的痛。
“你他妈完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赵予丞眼睛里满是阴鸷的恨意。
闫辰川插着兜,后退两步,面带笑容,语气困惑,“不知道,很厉害吗?”
赵予丞被这语气气得眼前发晕,他指着闫辰川,然后又指着蔺珩,厉声叫道,“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蔺珩换衣服的手一顿,他侧了下头,没有看赵予丞,而是越过了赵予丞对上了闫辰川的视线。
闫辰川看着他,目光又落到他的脖子上,眼神加深些许。
见两个人都不言语,赵予丞心中多了些底气。疼痛让他不再理智,他心中蔓延着恨意和愤怒,他憎恨带来这一切的蔺珩,语气带着屈辱,双目血红瞪着蔺珩,“蔺珩,你个贱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千人骑”
“喂喂喂,”闫辰川拍了拍手,他打断了赵予丞的话,笑容未变,“这样对同学说话太没礼貌了吧。”
赵予丞被噎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后退,恐惧闫辰川,嘴里诺诺道,“你别过来,我爸、我爸”
“你是小学生吗?”闫辰川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笑容温和,一步步靠近赵予丞,“遇到事只会叫爸爸?”
赵予丞被说的恼羞成怒,可他不敢对着闫辰川说什么,害怕再被打,于是色厉内荏道,“你、你起开,你现在走我可以不找你的事,只要把蔺珩留下就行。”
“喔,”闫辰川恍然似的点点头,停住了脚步,一米的距离,“你的意思是,我走,你会放过我?”
“那、那当然,”赵予丞点头,他看着闫辰川停下步子,心里重新升起一点胆量,他道,“反正我只想玩一玩他,我和你无冤无”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完。
他甚至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连带着稀稀拉拉桌子椅子倒地的声音,巨大的声响惊动了窗外树上刚刚归巢的鸟,哗啦哗啦几只鸟受惊似的从树丛中飞了出来。
闫辰川抬腿猛地踹到了赵予丞的肚子上,把他连带身后的桌子踹出几米远,不等赵予丞回过神,他已经缓步来到他的身边,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下颌,然后单手扼住他的脖子,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闫辰川脸上的笑容很淡了,他脱掉大衣扔到地上,露出里面的黑西装,他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下肩膀,漆黑的眼睛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看着赵予丞的目光如同一个死人。
赵予丞往后退,目露惊恐,他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怎样的一个疯子,他被吓得站不起身,只能往后爬,但很快他被闫辰川踩在了背上。
做工良好的低跟皮鞋踩在背上,闫辰川目光淡漠,一点点加大力气,伴随着咔嚓的声音赵予丞喉咙里发出惨痛的叫声,他的骨头一定断了。
他开始求饶,涕泪横流,说自己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闫辰川会突然发作,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求饶会死得很惨。人在极端恐惧情况下会放下尊严,他甚至想去抱住闫辰川大腿,只要能够放过他。
闫辰川嫌恶地皱了下眉,他掐着赵予丞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提到和他同样的高度,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着他,他道,“我们无冤无仇,但我就是想打你怎么办?”
赵予丞瞪大眼睛,满目惊恐。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会捧着他,也意识到他的父亲并不是万能的,至少在疯子面前,毫无用处。
被扣着喉咙按在墙上,窒息的感觉令人恐惧,接着如同雨点的拳头落到了他的脸上,疼痛积攒到一种地步大脑就会进入保护状态,赵予丞被打得神志模糊,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会被打死吗?他觉得自己现在和死人好像没什么区别,他已经不敢出声求饶了,也没办法出声。
“你要把他打死吗?”
房间里出现一道冷淡的声音。
蔺珩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怀里抱着书,目光冷淡看着已经打上头显得有些恐怖的闫辰川。
闫辰川停顿了下。
蔺珩没有再开口,他抱着书往外走,略过闫辰川和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赵予丞。
“蔺珩,”闫辰川叫他,松开了手,赵予丞死人一般滑到地上,闫辰川没有管,他往前,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
蔺珩侧身看他。
安静的房间,没有光,只有一股血腥气。闫辰川突然镇定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他想扯出一个笑,但他没有笑出来,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染着红色的血。
一定像个疯子。
旁边的赵予丞被打得面容模糊,还趴在他的脚边,地上洒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闫辰川自己的手也在滴血,但不是他的。
蔺珩依旧没有说话。
这片寂静中,闫辰川心中突兀地升起一阵恐惧,但不是恐惧这样的自己,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劣根性和暴戾本性,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也不是上流圈子里流行的温和有礼的性格,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暴戾因子,他从很小就知道了。
他恐惧的是,蔺珩的恐惧。
他看不清蔺珩的表情,他只能看到他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侧着身看他。
他会恐惧吗?他会嫌弃吗?他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吗?如果蔺珩真的对此恐惧,他又该怎么办?把赵予丞拎起来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闫辰川丝毫没有感觉自己做错了,蔺珩说得对,如果不是蔺珩叫停,他可能真的会打死他。
脑海中各种想法冲撞着神经,思绪是如此的复杂。这是闫辰川过往二十几年生命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体验,他的情绪大多是单一的,平淡的,无聊的,戏谑的,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被安排在一条坦途上,所以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无需耗费过多的情绪。
他几乎没有感受过恐惧,因为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他也很少感到忧虑,因为他总能把事情处理得完美无缺。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他居然开始浑身战栗,他的身体回忆起人类本能的情绪,这些情绪混杂着,恐惧交织着渴望,忧虑夹杂着愤怒,如此的新奇,又是如此的深刻。
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他等待着,也许蔺珩会骂他疯子,也许蔺珩会嫌恶地让他不要靠近,也许蔺珩已经做好了要远离他的准备。
他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他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蔺珩呢?也许他应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分开就分开,然后一切回到正轨,他继续他过去的生活。也许他应该表现得气愤一些,因为毕竟他是因为他变成这样。
当然,也许他会接受不了,他会疯掉。
久久的,没有人说话,只有地上的赵予丞还在呻吟。
窗外的路灯忽然亮了,暖黄色的光照进房间,仿佛舞台剧谢幕打下的那道光。
闫辰川在这光下看清了蔺珩的表情,他看到蔺珩蹙了下眉,接着,房间内响起蔺珩一如既往的冷淡的声音,“你要让我等你到什么时候?”
说完后,蔺珩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