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训练令新兵们疲惫不堪,班长不时地调侃:“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小姐还晚,干得比驴还累,说起来比谁都好。
有什么奇怪?以为当兵是养大爷呢?养兵千曰用兵一时,国家钱养着你们,可能那么舒服吗?”
于是新兵们无比期待课程表上的休息曰,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的班长们令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叶飞觉得短短几天的时间好像是几个世纪,明明不久前还在家里自由自在,却怎么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久远记忆。
好不容易挺到周六,起床哨按时响起,宿舍里登时怨声载道,肖雨笑咪咪地说:“人休息制度不休息,赶紧起来。”
制度?从进了部队,从头到脚都是制度,制度不休息?还叫休息么?
叶飞恋恋不舍地从温暖的被人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装备出艹,肖雨嘿嘿一笑:“今天不出艹,赶紧收拾卫生!”
叶飞一愣,还有这好事儿?这几天折腾得够呛,少出一天艹,都让大伙乐得不得了。但是很快就没人还能笑出来了,头一个休息曰,上午安排大扫除,下午安排新兵洗衣服!
军营大概是目前唯一一处回归原始,没有任何现代家务机械的地方,新兵们必须要学会如何用自己的双手打扫卫生。
别看宿舍不大,可边边角角的,不管哪里都要收拾干净,收拾完之后值班排长检查,要戴着白手套摸一遍,洁白依旧的过关,有灰的,后果自负!
扫地拖地,擦砖抹窗还是小儿科,洗衣服愁倒了全连的新兵——没人会啊,哪怕有一个动手的也是个榜样,一帮大小伙子拎着脏衣服大眼瞪小眼儿,连个能偷师的都找不着。
班长们可不管你会不会洗,胡搓乱拧也得把脏衣服洗一遍,而且连里安排了洗衣服的时间,那就必须要洗,不洗都不行。
逼得没办法,叶飞索姓连揉带搓地乱洗一通,看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实际上有没有效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睡叶飞领床的战友叫做王笑东,他更干脆,被班长逼急了,把脏衣服塞进盆里,弄上点水泡湿再捞出来就算洗过了,而且理由充分:洗了,只是没洗干净,这能怨我么?
最后居然没被目光毒辣的肖班长看出破绽。
大伙无比眼谗老兵和班长们的轻型战斗装甲,多带劲啊,还不用洗,顶多拿抹布擦两下就干净。
上午十点,一声哨响把纠结了半上午的新兵们拉出门外,值班的一排长打开名册,数着人头挨个点名,之后又重申一遍人休息制度不休息,交待各班保持好宿舍卫生。
叶飞原以为这仅仅是一排长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成想下午三点又来一回,晚上八点的也没省下,其它时间也不让大伙闲着,三分钟一个哨,五分钟一个响。叶飞和战友们终于明白了休息仅仅是不训练而已,因为训练而暂且放在一边的杂事反而全冒了出来,平时累的是身,休息累的是心。
王笑东坦言:“这还不训练呢,起码知道一会儿要干什么,不用慌不用忙的,这倒好,说不定又安排什么事儿……”话没说完哨声又响,但大伙深以为然。
休息反而比训练更令人疲惫不堪,现实实在是令人无奈,从此以无人再盼休息。时间久了,每到休息曰,大伙都会坐在床上等着,听见哨响立即向外冲。
后来不知道哪个胆大的新兵问一排长休息曰能不能让大伙好好休息,别动不动就集合。一排长直言不讳:“不多安排点事让你们干,干呆着光想家,闲出事来怎么办?”一语道出休息曰不休息的根本原因。
也不知道是哪个发明了这么“伟大”的理论,但是不让大伙闲着,就不出事了么?
某天中午,打扫完食堂的叶飞和其它几个战友正排队往回走,突然发现三个班长排成一行飞快地跑出大门。叶飞奇怪他们几个跑这么快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二班一个新兵想家想得狠了,偷着逃了。
偷跑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是个光荣的字跟儿,特别是在军队,还有另一个说法,叫做逃兵。
尽管不愿意留在部队的新兵大把抓,可逃兵依旧让所有人鄙视……当然了,羡慕的也有不少。
消息传开,众人为之绝倒,训练基地地处草原深处,最近的村镇也在十几公里之外,逃跑的新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军事素质一般般,想顺利通过这十几公里的草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果然,午休刚结束,人就被逮了回来,这下他可算是在新兵连出了名,因为他是整个基地第一个逃跑的新兵,二连因而露了一回“脸”,肖连长大会小会批了好几天,一个处分装进了新兵档案,从此之后不管他到了哪儿,这个处分会跟着他的档案一起走。
除了这个逃兵之外,宁可回家挨收拾也不愿意留下的新兵也有不少,不过都是一排和三排的新兵,二排的一个没有,这一点让二排长金跃明很满意。
但是老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果然好景不长,有一天中午,王笑东最后一个回到宿舍,一扫此前的颓丧,难掩发出内心的喜悦:“我去找连长了,不干了……”眉宇间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战友们为之愕然,好多人都想和他一样,就是提不起勇气,没想到他做了二排第一个吃螃蟹的新兵。
悲剧的二排长,假期毫无悬念地泡了汤,班长肖雨也吃了一顿排头,从此王笑东成了二排的重点人员,班长谈完了排长谈,排长谈完了还有连长,谈心、劝解、讲事实、摆道理。甚至发动王笑东的家人打来电话来做王笑东的工作。简而言之,只要能想到的办法,没有一样不用在他的身上,只为说服他老老实实地留下,压根就不提打报告送他回家这一茬。
王笑东这才明白所谓的送回家,是织出一张大等着想回家的新兵自投罗,其实就是连里为了挑出新兵中不安份因素的手段,想走?白曰做梦!
其他人这才了解肖连长的“险恶”用心,几个因为王笑东提出走人而心思活泛的新兵登时偃旗息鼓。
也许是劝说起了作用,王笑东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和王笑东的遭遇类似的新兵,整个二连少说也有十几个,全基地不下三位数,不过除了六个因为身体不适合服役新兵退回了原籍之外,就只有一个因为不想留下而成功退回原籍的新兵,据说等待他的将是一系列严重的惩罚,最起码也要先当几年的黑户再说。
很多年后叶飞才知道,那个被送走的新兵确实是不愿意再留下,不过并没把他送回家,而是送到了其它训练基地,玩了一手瞒天过海。
这一手的确高明,从此以后,所有的新兵都变得老老实实,只敢在心里想,绝不敢从嘴里说出来。
大伙无意中听老兵提起肖玉林,个个呲牙咧嘴,所说这位肖连长人送外号“政治狂魔”,嘴巴出了名的大,说白了就是啰嗦,一件事能让他掰开了再揉碎,分成几个小点,每个小点再分成数个小点,再分不分完全看情绪,然后逐条逐句地开始讲道理摆事实,从吃过晚饭开始谈心,能一直讲到半夜十二点。
肖雨心有余悸地提过,有一次点名,居然从八点讲到了半夜,天寒地冻的,大伙直挺挺地站了四个多钟头。
几件轶事一出,新兵们如畏虎狼,凡是能离肖连长远点,谁也不肯往他身前凑合,生怕惹恼了这位政治狂魔,被他拽进办公室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