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卓在探望完董白后,也已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宫室。
躺在榻上,董卓辗转反侧。
天子……
白……
天子……
白……
两人的相貌始终徘徊在董卓的脑海中,令董卓不敢轻易决定。
“可惜族中无人可用,不足以将白托付啊!”
董卓此刻思索的,正是董白一事。
岁月无情。
或许自己的衰老有时候难以发现。
但董白这样正值青春的少年,变化几乎是日新月异。
董卓从出征回来后就发现,董白的个子似乎又高了那么一些,五官似乎又精致了那么一些,几乎快要脱去稚童的模子,简直就是含苞欲放。
虽然心中不舍,董卓也知道,日后必然是要将董白托付给别人的。
只溺爱孩子,却不为其日后铺路,这并不是合格父母的行径。
可董卓没有自信。
托付给谁,才能如自己一般继续疼爱董白?照顾董白?
而且光有这份心思还不行。
还要能够保护的好董白。
就比如那蔡琰嫁予了河东卫仲道,结果没几天人就死了……这样的境遇,董卓可不希望发生在董白身上。
疼爱董白、照顾董白,还能保护董白……
董卓知道无数青年才俊,可偏偏就是没有一人能够担此大任。
挑来挑去,董卓心中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但对于那个人,董卓还是有些犹豫。
“可怜族中无人啊!若是能够庇护白,孤又何必这般费心?”
正在黯然神伤之时,侍者突然进来传报,说是董旻求见。
“他来做什么?孤不是让他禁足吗?他连孤的话都不要听了吗?”
思索董白的事情本来就烦!董旻竟然还正好撞了过来!
董卓本来不打算相见,但一想董旻毕竟是自己的血肉股亲,便烦躁的挥挥手,示意放董旻进来。
“孤倒要看看,他今日能说出什么话来!”
董卓见到董旻进来,正要训话,却注意到其脸上有些泪光。
本来苛责的言语在这一刻化成对亲人的关怀:“堂堂男儿,怎这般容易落泪?难道在这长安城中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这一刻,董卓仿佛不是权倾天下的那个大汉太师,而是重新成为了十几二十岁时,永远护在自己弟弟面前的董仲颖。
“兄长!”
董旻在来的路上,又仔细思索了两遍李儒的话。
他终于反应过来,李儒并不是让他揣测董卓的心意,而是很简单——不要瞒着董卓!
有什么,就说什么!
难道自己兄长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更何况自己本就是为了董氏宗族考量,难道董卓会因为此事怪罪自己不沉?
“兄长!现在没有人欺负我董氏一族,但我怕迟早有一点,我董氏会遭遇不测!”
“说什么混账话!”
董旻抹着眼泪:“难道不是吗?”
“兄长你可知道,当今长安城中人人都歌颂天子圣德!”
“不但施行仁政,还能大破贼军,是个能文能武的中兴之主!这样的传言,难道兄长你就没有一丝忌惮吗?”
“还有!”
“如吕布、牛辅等人都开始亲近天子不说。就连李傕、韩遂、徐荣这些太师的老部下都开始给天子送上礼物!这样的威望,难道兄长你就没有一丝恐慌吗?”
“现在兄长还健在,自然好说!但有朝一日兄长若是不在了,太师这些昔日的下属全去支持天子,我董氏一族该何去何从啊?”
“兄长也是读过史书的!那霍光将自己的女儿霍成君都嫁给天子成为皇后,可事后不还是将霍氏一族灭门?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愚弟并不聪慧,但也知道以史为鉴的道理!若是天子继续这般壮大下去,我董氏一族危矣啊!”
董旻,将心中所想全部坦白了!
对天子的忌惮,对族人的担忧,也全都朝着董卓摊牌了!
没有一丝隐瞒!
也米有一丝私心!
可正因如此,也才最为致命!
董卓最不愿去想,也最不能去想的东西,被董旻硬生生的挑破,摆到了董卓面前。
董旻低下头,眼中泪水依旧不断下流。
他已经什么都说出来了!
倘若董卓还是对天子没有任何忌惮,那他董旻日后,也绝对不再过问此事,在中间挑拨是非!
……
……
董卓沉默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好似笼罩了云烟的山岳,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叔颖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奉先、良弼并不是亲近天子,只是之前在北宫中研习兵棋,这才与天子有了交际。”
“那些将领赠送礼物也不奇怪,陛下乃是天子,他们往宫中送些礼物,其实也是他们份内之事。”
董卓在为刘协找理由。
可董旻已经明显听出,董卓在话语中的迟疑!
“那蔡邕呢?”
董旻添上了压垮董卓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蔡中郎呢?”
“兄长可知,蔡中郎此时已被召入天子行宫,与天子不知在密议些什么东西!”
“兄长身边亲近之人都被天子拉拢……若是天子也想行昔日王允故事,兄长该如何应对?”
王允虽亡,却始终好似一根毒刺一般横亘在董卓心中。
昔日,王允正是逐渐拉拢董卓身边亲近之人,想要凝成一股力量刺杀董卓。
董卓虽然不信,天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但不得不承认,董旻的话确实勾动了董卓的旧伤,让董卓再次回忆起那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你是说,伯喈此刻正在与天子密议?”
“正是!说不定还有那个叫贾诩的尚书令也与他们在一块!”
董卓终于坐不住了。
他起身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孤这就悄悄去一趟天子行宫。”
“若是他们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来,那……”
那,可就真的怪不得他董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