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幅画挂好,馆内姐妹纷纷起身,站在画前。
一室静默。
许久,细微的啜泣声响起,慢慢变成嚎啕大哭。
蜉蝣图,自从黑市买回,沈青黛还未来得及细看。如今这副蜉蝣图,正挂在春柳图旁,这种对生的渴望,和彻骨的孤独,冲破画卷的割裂感,直击每个人的心底。
洛霜指着墙面,双手颤抖:“原来,这就是蜉蝣图。我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梦柳公子在向我们求救,他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
沈青黛的心猛然一沉,原来不止她有这种感觉,不是她的错觉。
沈青黛静静扫过一幅幅画,画作被按照春柳、夏柳、秋刘、冬柳,四季循环一一排开。可下一刻,她便觉察到了不对。
时间,作画的时间。
梦柳公子并不是以四季,循环作画。他是从春柳画到冬柳,再到蜉蝣图。
他由满怀希望,一步步走向绝望。
这些年,梦柳公子名气日盛,风头更胜谢无容,他一步步走向巅峰,为何作画的心境,却一落千丈。
刘落香浑身发抖:“听说,昨日梦柳公子死而复生,又溺亡在翠云湖。这其中,一定有阴谋。梦柳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青黛浑身冰凉,脑海中明明一片混乱,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挣脱牢笼直冲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竭力维护住局面:“诸位姐妹,梦柳公子的案子,中亭司正在查,请大家勿惊慌。我家兄长在刑部,与中亭司有些交道,等兄长回来,我会把咱们的担忧告知,劳请他转告。”
见众人稍稍安心,沈青黛把翠芜叫道跟前,轻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翠芜不敢停留,慌忙离开。
哭过之后,洛霜稍稍平静,由众人陪着坐了下来。
约摸一个时辰,华青馆外传来马蹄声,沈青黛忙出门去迎。
马车踏过青石板,缓缓停住。
车夫起身掀开帘子,谢无容一袭白衣,翩然落地,素洁的衣摆轻轻划过光洁的石板,不染一丝灰尘。
谢无容许久未见沈青黛女装,乍然见她素衣轻飘,端庄娴丽站在眼前,袅袅欲仙,一时有些呆了。
门口的侍女见一对璧人相对而立,竟不知要看哪个。
“你来了,快些进来。”
谢无容眸光一转,跟着进了华青馆。
众人见来了一位男子,纷纷侧目。
沈青黛忙解释道:“诸位姐妹勿怪,这位是莲衣公子,谢无容。他是我多年好友,与梦柳公子也颇有些渊源,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他今日碰巧路过此地,专程过来与大家一起追思梦柳公子。我想,梦柳公子若地下有知,能见莲衣公子惺惺相惜,定会很欣慰。”
言毕,谢无容弯腰朝众人行礼。
因为丹青榜,梦柳公子与莲衣公子追随者争论不休,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番她请谢无容过来,实属无奈。
往日里,因莲衣公子追随者多出言不逊,连带着她们对莲衣公子也多有不满。如今人站在眼前,却见他举止有礼,温润大方,昔日里对他的不满,已减了三四分。又兼他是沈青黛的朋友,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沈青黛拉着谢无容走上前:“你看,这幅便是蜉蝣图。”
谢无容抬眸一望,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这是真正的大作。
他看到了绝望中的呐喊,还有悯世的良善。
亮丽的色彩逐渐退却,他只看到了蜉蝣的羽翼,在他眼里成为永恒。
他缓缓道:“丹青榜榜首,他当之无愧。”
沈青黛见他几乎魔怔,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谢无容这才缓缓回神。
“小姐,东西拿来了。”
翠芜手持画卷,急匆匆跑来。
沈青黛接过画卷,快速把上面的物品移开,平铺上去。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谢无容缓缓走近,待看清画作,他脸色骤然一变。
“这幅画,正是当初在登州时,梦柳公子拿给我看的画作。”
这个被自己一眼否定的画作,竟然真是出自梦柳公子之手。
杜禹华曾说过,谢无容也说过,梦柳公子曾经天资平庸。
沈青黛一直觉得杜禹华是出于嫉妒,谢无容是傲气使然,可现在,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对梦柳公子的喜爱迷了眼。
也许,杜禹秀,真的就是一个平庸之辈。
从头到尾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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