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年忍笑,左手慢慢竖起了大拇指,轻轻的摆了摆。
妇人老脸一红,抱着空碗留下一句‘不要画太久’后,‘咔擦’一声关上了房门,屋内再次静默。
许思年静静的看了会儿被关上的房门,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噎的难受。
深夜的街道静悄悄的,两边的路灯泛着清冷的微光,灯罩下清晰可见大片雪花,碌碌不停的飘落在地面,白天留下的脚印已消失不见,所见之处一片银光整洁。
许思年挣扎着做起来,靠在没有温度的床头柜上,冰冷的感觉舒缓了一些疼痛。
这几天疼痛不再明显,没成想一场大雪把她打回了原地。
借着台灯的余光,许思年失神的望着床头柜上那一副半成品的画,看上面雪花里小男孩流光溢彩的眼睛----
“病情恶化,你们还是早做打算吧!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她这个病是……”
“医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小,还没结婚,还没有体验过当妈妈的感觉,求你了医生,救救我家汝汝……”
“叶女士,别让孩子听了难受……”
“呜呜……我的汝汝啊!”
许思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回想着母亲痛苦的模样,心里一阵揪痛,喉咙上下翻滚,拼命的抑住冲出口的悲鸣,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仰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子盖住她的双腿,身上穿着同样白色的睡衣,松松垮垮的挂着,右边袖子空荡荡的铺在床面上。
许思年的脸几乎瘦的脱了形,颧骨高的离谱,眼窝深陷,一双眼睛特别大,眼瞳黑漆漆如一滩死水。
许思年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直到六岁上学,才离开医院,之后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因为她吃药花钱,家里负担太大。然而上天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上初一那年一场灾难彻底把这个沉重的家庭瓦解。
父亲狠心抛妻弃女,转身跟另一个女人结婚,母亲在双重打击下仿佛老了十岁,之后因为她,一直没改嫁,从桃李花信般美好的年华熬到如今双鬓斑白,何其可悲!
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齐根切断了整条右臂,以往病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那时候她是存了死志的。
母亲显些哭瞎了眼,‘你要是不想活,我们娘儿俩都去死好了,都去死,你跟你爸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几乎不要命的哭出心里的委屈。
从那以后,她开始学着用左手吃饭,刷牙,洗脸,写字,画画……有时候甚至半夜被噩梦惊醒,也会拖着残破的身体一遍一遍的练字。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母亲拿着她参加书法大赛得的奖,像魔怔一样不停的诅咒他的父亲。
“烂了心的,我女儿何苦要受这些罪,何苦……这是要心疼死我啊!你个天杀的,不会原谅你,不会……”
这就是她的母亲,让她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她舍不得,她难受的想哭,可眼泪就是留不下来,干涩的犯疼。
许思年最终没熬过这个冬天。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裹着厚厚的大衣出门上下牙齿依然止不住的打架,由于太冷,多数人是不愿意出门的,冰雪积了厚厚的一层,白天太阳出来雪慢慢融化,第二天早上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冰,屋檐下一撮一撮的冰锥子。
许思年疲惫地躺在床上,身体的疼痛让她脱力,双眼无神的看着空中的某一点,默默无言,任由医生护士在她身上乱动。
许思年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要死了。她悲哀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为自己早生华发的母亲感到心痛,为自己不再连累母亲感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