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执意分家,这一日,谢家众人全被召集起来。
许久没有露面的谢恒一出现在了正堂上,就遭到众人视线的围剿,每个人眼里表述的不是仇恨便是鄙夷,就连宋氏都略有不自在,然而,谢恒本人却无动于衷,岿然不动安如山。他站在正堂中央,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谢熙年,心中五味繁杂,小时候,他也曾敬过爱过,可是那种孺慕之情终究消耗殆尽。如今,他也做不到和谢家共存亡。所谓百年遗训,还是让谢家正经的嫡子嫡孙们去传承吧,与他何干?
“父亲,您终于下决心了?我不要谢家的房子和铺子,只要把母亲的嫁妆让我带走就好。”他为官多年,自己也攒了些积蓄,早已在外面置了宅子,而谢家的东西,他并不是很稀罕,他母亲的嫁妆已是不菲。贪多嚼不烂,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安然在朝堂上杵了这么多年,还得了崇德帝的青眼。
想着那一位的许诺,他心里更是踏实了许多,无论如何,无论早晚,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有何畏惧?
“你执意要离开谢家,那今后,这谢家种种就再与你无关了。”谢熙年沉默了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
“无论成败,无论荣辱。”谢恒心中不无嗤笑,那位运筹帷幄,怎会真让谢家讨了便宜去。
“既然如此,”谢熙年使了一个眼色,王氏将一个匣子拿出来,他缓缓道,“当年你母亲嫁入谢府,虽是妾室,却过得丝毫不必主母差,并不是谢家扶持,皆是她从自己嫁妆中开销。剩下的这些,便是全部了。库房里还有些器件,你可叫宋氏去领。”
王氏将匣子妥帖放在桌子上,向后退了一步。谢恒走上前去,打开,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皆是房契地契,与他心中的概数相差不多,最终点点头:“这些已是不少了。”母亲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嫁来之时陪嫁多是商铺,如今这些,也够他阖家上下的开销。
“你且立下个字据,你既离开谢家,从此,决不可再以世家谢家的子弟自居。”谢熙年面无表情,此时此刻,这个人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外人。
谢恒怔愣了下,旋即笑了笑,这是要将他在谢氏家族除名了,也罢,若他日谢家株连九族,他尚存一线生机,随即大小,提笔研墨,在纸上游龙走凤,不带一丝的迟疑。离开这个吃人的谢家,这一刻,他期盼了很久。
他将那张纸晾了晾,递给谢熙年。谢熙年仔细看过,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恒忽然哈哈大笑:“这谢家,我终于离开了!你们这些小辈,谢家即将大祸临头,你们就陪着谢家一起死吧!哈哈!”薄凉地看了谢长宁一眼,这个小辈重情重义,可是谢家却不见得会同样的情义回报于她。他捧起匣子,转身潇洒离开。
从始至终,别人都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谢长宁看着谢恒的背影,个人有个人的选择,若是她谢长宁不是谢家嫡长女,而是庶女,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说白了,不过是命……她唯一恨的,就是这个人既然有自己的选择,何苦再去将祖母气成那样。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她转头看着谢家的男人们,心中不无悲凉,他们无动于衷。甚至接下来,都不会为了祖母讨一个说法。只是紧锣密鼓,谋取他们的目标。
“大姐,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谢长生忽然凑了过来,拉住了谢长宁的手,有些胆小,在她看来,那个人,是癫狂了。
谢长宁摇摇头:“世家大族,,多有不得已之事,今日你我安稳合乐,过些时日,或许又是一个模样。哪里就晓得那么多的意思了。”谢家图谋,她不会掰开说给谢长生听。她已是如此,又何苦再让妹妹也担惊受怕。转头看向卫氏,发现她正若有所思。面上带了薄薄的愠色,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
“有大姐在,我什么也不怕。”谢长生抱住了谢长宁的胳膊,整个人都赖到了她身上。
谢长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哪里顾得上他们呢。她掐着手指算了算,距离那场艰难持久的战争,还有两年的样子。只是这两年之间还不知道要出现什么变故。她现在就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原本以为会看上一场争执好戏,不料却是风平浪静的解决。有些看热闹的,直接早早散了。后来,王氏也拉着卫氏,带着庶女们一起走了。偌大的正堂只剩下了嫡系子弟。而谢长宁一直杵在原地,和谢长生一起,看着祖父背对着众人,久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谢家自步入官场,已有数百年。若非祖宗拂照,早已大厦倾塌。先祖恩德不能不顾,若有违背,当不是谢家子弟。你们……记住了?”
“记住了……可是……我不明白。”谢长生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牌匾,铁笔银钩的四个大字:忠正纯实。世世代代,谢家都秉承着这四个字,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
谢长宁却是明白了,祖训在此,时代谢家只忠于戚氏皇朝。王朝姓氏置换百年以来,谢家的不作为,不过养精蓄锐,为的就是这一天。她低头轻笑了一声,纵然戚氏王朝繁荣昌盛,也不代表现状就不好。
“无须明白,只要记住。”谢熙年看了一眼姐妹两个,又看向谢长安,那个小人仍旧是一本正经,哪怕听不懂,也点着头。
谢长宁偏头:“只要你记住,终有一日能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