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宁四太太的嫁妆单子,一式四份,分别递给老族长、宁老太太与永亮。
并提及他这舅舅要为一双侄儿侄女考虑,暂时将妹子的嫁妆封箱收起,等两个孩子长大谈婚论嫁,再一分为二。
这一波又一波的,永亮神情木木的,拿着嫁妆单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永亮生母一把从儿子手中扯过嫁妆单子,扬声道:“几页薄薄的纸,就想将媳妇的嫁妆扣下,想得倒美?她既嫁了我们家永亮,生是永亮的人,死是永亮的鬼。她同我们永亮才是两口子,即便有嫁妆留下,也万没有让让人保管的道理。”
宁老太太的侄儿冷哼一声,道:“两口子?如今我妹妹年纪轻轻的横死,他这做丈夫的可敢说一句公道话?东西也并不搬回我家,只借姑母一间空屋子。众目睽睽之下,谁还能做了贼不成?”
永亮生母被顶得不行,可哪里舍得宁四太太的嫁妆。老族长在旁,脸色越来越黑,呵斥永亮生父道:“小六,你管不管你婆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有点尊重没有。还是你们的日子过得太好,金子多得家里也搁不下?”
原来,永亮生母方才扬手抢嫁妆单子,将掳到袖子里的金镯子掉了出来。
好么,看着有小手指粗,这一对金镯子下来,半斤分量也不止。
这橙黄金子,与这满堂素白格格不入。
永亮生母讪讪,往丈夫身后退了退,早已没了方才依依不饶的劲头。
永亮抬起头,望向生母的目光复杂莫变。
左住、左成这两个旁观者,都觉得永亮生母做过了。
死者为大,况且宁四太太之死还同永亮生母脱不了干系。
永亮生母不仅毫无愧色,还带了彩金首饰,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一时之间,众人望向永亮生母的颜色都带了厌恶与斥责。
永亮生母那丁点愧疚也变成了愤愤,道:“她是什么人?我还给她披麻戴孝不成?她不是叫我婶子么?只当我是隔了房的宗亲。我一个隔房婶子,不小心带了金器进了丧家,就是天大的罪过?”
她气足声高,振振有词。
永亮在旁,却被这“隔房”两字扎得心里生疼。
这就是之前待她最温和慈爱的生母,但凡有一丝尊重宁四太太的地方,也不会如此行事。
夫妻本是一体,他生母对他妻子这般轻视慢待,那心里是怎么看待他这个出继的儿子?
永亮自嘲的笑笑,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以往他只念着人伦孝道,觉得自己亏欠生父生母。
即便晓得妻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依旧随心意行事。
事到如今,直到失去,他才发现,长这么大,陪他时间最多的,不是生父生母,也不是嗣母,而是自己的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