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从李氏认女至今已经一年,但是曹颙看到韩江氏,还是觉得不自在。
早年的合作对象,后来的手下掌柜,成了“义妹”,却是亲近不起来。就算晓得这个女子命运多舛,但是韩江氏那好强性子,又让人生不出怜惜之心。
韩江氏这边,面上淡淡的,礼数半分不减,同过去一般无二。
曹颙见状,有些释然,忍不住自嘲两句,自己怎么着相了?
请母亲庇护韩江氏,不过是权宜之计,韩江氏心里也有数,说不定也是带了几分无奈。自己这边倒是为了没有将她当成家人纠结,实在好笑。
曹颙出去,带着几个小小子吃饭去了。
韩江氏则被李氏留在这边用饭,因她来了,李氏还专程叫初瑜吩咐厨房那边,添了几个淮扬菜。
旁人还好,兆佳氏对于曹家这位“义女”,却是没怎么入眼。
听到李氏让四姐儿、五儿两个唤韩江氏为“姐”时,她蹙了蹙眉,想要说什么,但是碍于初瑜在旁,还是闭了嘴巴……
晚饭后,曹颙出去在田地边遛弯,心里想着孙珏那边。
昨儿晚上同今儿中午,孙珏从曹家取了九千两银子,不知道这银子到底流向何方。
日落西山,暮色沉沉。
因下午上山下山的缘故,曹颙腿有些发酸,溜达一会儿,就觉得乏了。他便转回内院,要了热水跑澡。
明日是二十六虚岁生日,满是二十五周岁,他来到这个世上将满十八年。
上辈子看的演义小说中,总有大侠不惧生死,振振有词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要是他有这种不怕死的魄力,活得会比现下自在吧?
曹颙眯着眼睛,泡在水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当年在织造府初醒来的画面。老太太院子里,那满是福字的影壁,那两只仰着脖子、不爱搭理人的白鹤。
老太太的宠溺,紫晶的关切,父亲板着脸的严厉,母亲将自己当成命根子似疼惜,如烟往事,环绕心头。
如今,老太太、紫晶、父亲已经离世,剩下母亲,既要悼念亡夫,又要照顾幼子,只有等着别人安慰的份。
曹颙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疲惫。
他也是个依赖性很强的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一直在亲长的照拂下。
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大树为他遮挡风雨。
而他,也成为母亲、妻子、儿女们心中的大树。
不知不觉,曹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就听初瑜轻声唤道:“额驸,额驸醒醒!”
曹颙睁开眼,摩挲把脸,从浴桶里起身。
水已经温了。
初瑜拿毛巾给曹颙擦了头发,道:“额驸,郑管事从城里来了,才到庄子,求见额驸。”
曹颙听了,不禁摇头,道:“这老虎,多大了,还是急性子。天都这么黑了,还骑马赶路,真是得好好骂他几句。”
初瑜犹豫了一下,问道:“额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是热河那边,还是朝廷有不对的?”
曹颙穿了衣服,道:“胡思乱想什么,不是那个。是有点事儿,如今我也晓得的不多,一会儿回来讲给你。”
说完,他也没有使人编辫子,披散着头发,往前院去见郑虎。
郑虎的脸上却有些沉重,对曹颙道:“大爷,那九千两银子……那九千两银子在什刹海转了一手后,运到东直门李舅爷家宅子去了……”
曹颙这边听了,却是隐隐的松了口气。
或许是之前就想到李家,所以他并不感觉意外。比起李家,换做不知道的人算计孙珏,更让他不安。
“到底是什么情形,坐下来仔细说说。”曹颙指了指椅子,道。
原来,自中午孙珏打发郑虎他们出来后,他们就隐匿在暗处。分作两处,一处盯着程宅那边,一处尾随孙珏。
程宅那边,待孙珏走后半个时辰,就有马车出宅子。看着那马车缓慢,压得青石板路“咯吱”、“咯吱”直响,就是负重极多。
马车在城里兜了两圈,最后的落脚之处,就是东直门李宅。待从李宅出来时,马车轻盈,负重已经卸去。
李鼐进京数月,曹颙叫人盯着李宅这边,李宅里也布了沿线。消息一核对,郑虎确认了,那马车运的确实是银子。
“程宅,程梦显……么……”曹颙听完郑虎讲述,想到这“中间人”的名字,微微的皱眉……
流言
热河,避暑山庄。
热河的天气本就凉快,在海子边上,更是全无暑气。清晨时分,在海子边行走,则要披上件衣服才行。
十六阿哥坐在海子边的凉亭里,望着眼前的水波,脸上早没有往日的嬉笑,不知是不是晨风的缘故,竟是带了几分让人不忍相看的清冷。
十五阿哥见状,叹息两声,走上前去,扶了十六阿哥的肩膀,轻声唤道:“十六弟!”
十六阿哥转过头来,看着来人,颇为意外:“十五哥起得好早!”
他身上穿着宝蓝色绉绸长袍,十五阿哥只觉得入手湿冷,不禁皱眉道:“你这是坐了多久?到底是水边,潮气大,仔细伤了身子。”
十六阿哥笑着起身,道:“今儿起得早了些,没事儿就到这边转转。这海子边的晨景儿,也别有一番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