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一片雾茫茫,晓得有人在推波助澜,又看不清那人的面貌,这使得曹颙心里没底。
十五阿哥?九阿哥?
好像人人都有嫌疑,又好像人人都冤枉,类似的情景,有点熟悉。
曹颙摸了摸下巴,从案头拿起一件公文,从头到尾认真看过,而后盖了公章印鉴。
他原以为十六阿哥会来,没想到十六阿哥却沉得住气,并没有露面。
直到落衙,都没有汤泉行宫的消息传来,反而关于朱天保的消息越来越多。
听说他昨日出德胜门时,乌鸦云集,挡在他的马前,阻他前行;小厮跪地拉他马缰,请他调头,他丝毫不为所动,驱散了鸦群,继续前行。
听说昨日行宫正门口,皇上亲至,御口问责,朱天保捧了顶戴,跪地应答,开始还朗朗有声,丝毫没有惧色,最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请死罪。
回到府中,曹颙终于跟曹寅问出心中疑惑了半日的问题:“父亲,就算是贵为和硕亲王,一品大学士,也不敢在皇上面前直陈此事,这朱天保不是傻子,难道不晓得是死路一条么?明知是求死,还能如此做,没听说他家同二阿哥有什么恩仇,何以至此?”
曹寅的脸上,却露出几分敬佩之色,叹道:“实没想到,他们父子能做到这个的步。虽是死无葬身之地,其忠义之心,却是可敬可叹!”
曹颙听了迷糊,皱眉道:“难道不是受了别人蛊惑,算计二阿哥?”
曹寅摇了摇头,道:“朱都纳虽不是太子党,年轻时却受过索额图的恩惠。这番用意,是算计二阿哥不假,并不是为了害二阿哥,而是未来保全二阿哥。”
朱都纳是朱天保之父,时任兵部侍郎。
曹颙想到一事儿,问道:“父亲,可是同二阿哥最近一段日子的病有关?”
二阿哥虽被圈,但是身份特殊,一举一动也都为外界所闻。曹颙听说过,也没太在意,因为冬春换季,就是容易生病的时节。
“不是病,是毒……”曹寅说道……
撼天(下)
“毒?”曹颙闻言,震惊不已。
二阿哥被圈了数年,还有人将动这个心思,曹颙意外得紧。
“父亲,是哪位下的?皇上那边,为何不见追究?”曹颙皱眉道。虎毒不食子,康熙自己没有处置二阿哥,定不会允许别人来动二阿哥,这关系帝王的无上威严。
“太后新丧,龙体欠安,人心思动,怎么追究?咸安宫的太监宫女,全部换了一遍。”曹寅说道。
曹颙没有说话,这些人既没有交付内务府慎刑司,也没有交付刑部,竟然像是蒸发了一般。
在帝王眼中,人命同蝼蚁有何区别?
汤泉行宫外,放眼一看,都是车驾。
几位大学士,嵩祝六十二岁,马齐六十六,剩下李光地、萧永藻、王掞都是古稀之年,走起路来,自然颤颤悠悠。
六部九卿的这些堂官,则是走在阁臣之后。
来的时候各怀肚肠,这面君过后,大家才觉得像是一出急速落幕的闹剧。
对于大学士会同九卿等具名上奏的请立皇太子之事,康熙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他既没有准奏,也没有驳回,而是以“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之名,命群臣查核历朝历代会典,重新拟定皇太子礼仪。
这理由也是名正言顺,毕竟群臣想的是立储,而不是想要拥立皇子上位,取而代之。
马齐走在最后,低着头心里叹了口气。
他原不想来,后来听说几位阁臣都出面了,不好太显眼,只能跟着前来。不过,他已经提前将详情写了条陈,叫人送往御前。
康熙能须臾之间,有了对策,也有马齐的功劳。
马齐看着李光地的背影,不明白这个“不倒翁”为何趟这个浑水。这次“请立太子”,要不是有人打着李光地的名号,也不会引得众人响应。
是老糊涂了?还是越活越没出息,开始贪恋富贵,想要提前给子孙安排好前程?
李光地直着腰板,迈着方步,昏花的老眼,望向不远处的天空。路边的树上,有飞鸟惊起,飞向远处,消失在天际……
汤泉,行宫中。
康熙坐在炕上,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不晓得是气的,还是刚才在行宫门口吹了风。在阁臣与京堂都出宫后,他亲自到宫门口问诘朱都纳。
虽说这事儿触了他逆鳞,但是还好株连不广,除了朱家父子与朱家几位女婿,就是两个八旗都统。
要是有亲王贝勒牵扯其中,康熙处置起来,则要顾忌许多。
地上,跪着内阁学士张廷玉,手中拿了个奏折,清声诵读。
待他读完,康熙点点头,道:“知道了。”
张廷玉犹豫了一下,拿起面前摆放的朱砂御笔,在折子后挥笔写上这几个字,而后又拿起一个折子诵读。
康熙眼睛似阖未阖,听完第二个折子后,却是没有回音。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听到康熙口谕,张廷玉悄悄得抬起头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帝王,张廷玉只觉得怪异无比,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
屋子里,除了康熙与张廷玉君臣,只留了魏珠一人侍立。
见张廷玉抬头,魏珠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少一时,屋子里响起细细的鼾声,张廷玉心里松了口气。看到眼前君王脸色晦暗,死气沉沉,他心里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