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才吃完晚饭,但是王莺有些触景伤情,望着那腌肉,呆呆的说不出话。
常姑姑见状,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七娘的手,道:“既是想吃,就使小扣子送到厨房,使人做吧。”
七娘也瞧见王莺不对,后悔自己说这个,央求常姑姑道:“姑姑,让莺姐姐与七娘同去吧?只当消消神儿,回来的时候也能去看看天佑与恒生去。”
常姑姑见王莺消瘦的小脸,不由心生怜惜,点了点头,道:“去就去吧,只是要记得一条,太太早交代过,不能让几位小爷吃外头的东西。”
七娘使劲点头,道:“晓得,晓得,自从上回左住吃了地瓜拉肚子,连大爷都不买外头的吃食了……”
出了松院,七娘见王莺仍是闷闷的,拉了她的胳膊,道:“莺姐姐也欢喜欢喜,是不是觉得闷?要不然明儿我同紫晶姐姐说,带你出去逛逛京城?”
王莺挤出几分笑来,拍了拍她的脑门道:“七娘好心,姐姐心领了,我哪儿也不想去。还是消停的呆着吧,省的姑姑啰嗦。”
七娘撅着嘴道:“姐姐要是不觉得闷,怎么一脸心事,叫人瞧了不落忍?”
王莺闻言,神色一僵,抓住七娘的胳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妹子,曹爷叫我忘了的事儿,我怎么也忘不掉。不仅忘不掉,而且越来越清晰,那地方……”
话未说完,已经被七娘伸出小手挡在她嘴边。
七娘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王莺道:“莺姐姐,曹爷那番话,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还想这些,对得起哪个?”
王莺面色惨白,露出两行泪,低声道:“妹子,我真是不甘心,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我用了我父兄性命换来的……就是修路搭桥,为逝者祈福也好……要不然,我爹与我兄长岂不是白死了……”
“忠君”
苑家口,御舟。
康熙坐在榻上,满面寒霜,将手中折子往地上一摔,喝道:“你好生瞧瞧,这是什么?”
三阿哥跪在地上,已是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捡起折子,打开来,就见上书“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管顺天府府尹事余正健奏报有恶棍假称诚亲王游行山西等省折”。
三阿哥心里,想起前些日子十五阿哥所说的话,真是惊涛骇浪。难道自己真失了圣宠,皇父开始对付自己?
虽说朝廷有禁令,皇子阿哥不得结交朝臣大员,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没有几个门人奴才。
这出门在外,亮出主子的名号,拜访下沿途的地方大员,行拉拢之事,也不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儿。
早在太子被废前,就有大阿哥的门人与太子的门人争相下江南刮地皮,众所周知。
三阿哥这边在康熙五十一年,就有门下奴才以采买为名到地方。外头得来的“孝敬”,也是三阿哥府的银钱来源之一,毕竟他没有九阿哥生财的本事,但是为了个好人缘,养的门人清客还多。
这压根不是新鲜事儿,怎么这么多年太太平平的,现下就捅到御前?
想起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他们的下场,三阿哥不由一哆嗦,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康熙冰冷的眼神,一声失措,俯首道:“皇阿玛,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十六阿哥站在十五阿哥身边,冷眼旁观这一切,晓得指定是三阿哥有什么小辫子让皇父抓到。
见三阿哥“喊冤”,十六阿哥心里直抽抽。这三哥还没上年纪,就糊涂了不成?难道皇父吃饱了撑的,捕风捉影就教训儿子?
这个时候嘴硬,还不若讨饶来得痛快。
果不其然,就听到“啪”的一声,康熙一拍桌子,怒道:“你冤枉?孟光祖不是你的奴才?出去游走拿的不是你的名帖?同地方督抚收受赠仪不是你指使?”
这一连串的喝问下,三阿哥已经是面如死灰,连求饶也不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不要说他还有小辫子在外头,难道皇父要清算他?
过了半晌,三阿哥才扬起头来,带着颤音道:“皇阿玛,皇阿玛,儿臣……”
十六阿哥在旁,已经晓得大概。这诚亲王府的家奴孟光祖打着皇子府的名号,在外头招摇,他也有所耳闻。
看来,是有御史捅到御前。
事儿是好事儿,却是时机不对。那些御史们,看来也多少晓得些皇上的喜好,是见不得皇子抓权的,只是他们不会挑时候。
虎毒不食子。
就算皇父忌惮废太子,将太子的羽翼剪除干净,也没有将“欲求逼宫”的罪名安放到废太子身上。
八阿哥在皇父心里,固然比不得废太子,也是天家骨肉。
八阿哥薨了不到半年,丧子之痛未消,皇父慈心正盛,怎么会重责三阿哥。
果不其然,就听康熙冷哼一声,道:“你修书修傻了么?任由奴才在外头胡作非为,也不知约束,成何体统……”
京城,西山,卧佛寺。
今日赶上休沐,曹颙就陪同父亲来西山礼佛听禅。曹寅致仕这几个月,曹颙心里始终担心,怕父亲无聊、不适应。
因此,赶上休沐之时,他多时抽出半日时间,要不陪父亲下棋,要么陪他出府听戏。父子两人在一块的时间,倒是比过去要多。
心情好的时候,曹寅也会同儿子回忆回忆少年时。言谈之中,也是怅然若失,有所遗憾。他这辈子,为了“君恩”,为了“家族”,放弃理想喜好,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