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他心里也是盼着堂兄能早日当差回来。
虽说平素也不亲近,但是想这堂兄与堂嫂两个就是情投意合,才结为夫妇的。要是好生央求,说不定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他却是忘记了,堂兄与堂嫂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到洞房那日,是不晓得对方到底是方神圣。
表嫂甚是贤惠,要是真因急症有个万一,那剩下堂兄一个……侄儿、侄女们也可怜……
曹頫想得则是另一回事,怨不得世人都是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果然在理。
初瑜是曹家媳妇,就算身子有恙,好好养着就是,还让婆婆过去侍疾,这叫什么事儿?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子,敢耍这样的架子,早就一封休书,递过去了。
越想越不忿,他低声对曹项道:“四哥,大哥好没道理。伯娘也是奔五十的人了,这又不是十里八里的道。就算病了,也有大夫在,伯娘去了顶什么用。这不是折腾人么?这算不算‘娶了媳妇忘了娘’?别人还都说他孝顺,有这样的孝顺法儿么?”
曹项听了,不禁皱眉,止了脚步,对曹頫道:“晓得你自幼同伯娘亲近,但是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嫂子病得厉害,大伯与伯娘也不会焦急至此。咱们做弟弟,为哥哥嫂子担心还来不及,怎能说风凉话?”
曹頫听得直吐舌头,笑着说道:“我不过是说一句,倒招来四哥一堆话。是不是国子监都是老头子啊,四哥可是一日比一日呆了。”
见曹頫嬉皮笑脸、浑不知愁的模样,曹项心里真是羡慕,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也十五了,不是孩童。二哥在宫里当差,有的时候不能天天回来,往后家里的事你也尽尽心。”
曹頫摆摆手,道:“别跟弟弟说这个,左右上头还有四哥在,还轮得着我操心么?我只管上我的学,读我的书,熬到岁数跟着大伯当差去。大伯也是将六十了,身边也得有人侍候。大哥是能干的,要出人头地。弟弟可没指望有什么大出息,在大伯身边做个长随跟班就成。”
虽说不是同母所出,但是他们兄弟年龄相仿,小时候也老在一块儿玩。因此,曹项对这个弟弟很是亲近,也晓得弟弟的心事。
早先只当他是小孩子的任性,才对堂兄心有芥蒂。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他仍是对堂兄有敌意。
曹项心里,不由有些担心,看着曹頫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来,小五你要记得,大哥是大伯与伯娘的爱子,是咱们的堂兄。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曹頫已是听得有些不耐烦,撅嘴道:“四哥真是,我还能做曹家的叛逆不成?谁有心思整日里勾心斗角,有那功夫,我多背两首诗词好不好……”
热河,淳王府园子,西院,上房。
又过去一晚,初瑜还是高烧不退。即便不停的烈酒与冰块给她降温,但是用不了多暂功夫,她就又烧起来。
除了灌参汤与含人参片之外,曹颙还叫人熬了梨汁,口对口的给初瑜喂过两回。
虽说没有食欲,味同嚼蜡似的,但是曹颙也开始吃饭,而且吃得饱饱的。
连日连夜来的不合眼,他的身子已经熬到极致。已经有几次,他险些昏厥。他自己心里警醒,晓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病倒。
只是,他还是不敢睡。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夫每次来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曹颙的心也悬到嗓子眼。
到了中午,张义在烧锅庄子取了纯度更高的烧酒,曹颙片刻不敢耽搁,又给初瑜细细擦了一遍。
不晓得是烧过去了,还是酒精起到作用,到了黄昏时分,初瑜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下来。
虽说初瑜还没有睁眼眼睛,但是呼吸逐渐平稳,胸口的伤处也结痂,没有化脓的迹象。
曹颙的心里,已经是谢天谢地。
晚饭时,曹颙一口气吃了三碗,直吃得再也咽不下去,才撂下筷子。
他心里已经是暗暗祈祷,再也不敢有贪心,再也不敢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以后,一定做个好人,铺路搭桥,积德行善。
只求,让眼前这个女子醒来,让他不要孤单一人。
之前总是无病呻吟,摆出寂寞如斯的模样,装什么犊子?
有这个女子陪他,不再孤单。
曹颙就这样坐在床边,拉着妻子的手,看着她的脸。
到底不是铁打的,连着几夜没睡,他已经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夜已深了,屋子里只燃着一盏灯,发着柔和的光芒。
“嗯……”随着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初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灯光下,她的丈夫靠在椅子上,阖了眼,眼角泪光闪现。初瑜顺着丈夫的手往下看,最后落到自己被握着的手上。
她想要回握丈夫的手,身上又没有力气,就动了动小手指,搭在丈夫的手指上,随后就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劝诫
汤泉,行宫外。
康熙没有乘坐御辇,在晨曦中,俯下身子,看着田间的麦苗、谷苗。
曹寅跟在大学士嵩祝身后,视线也落在田间。
这还是京畿,附近也有不少水井,但是仍难掩旱情。今年自打年后,就雪雨稀少,已经是大旱的征兆。
康熙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颇为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