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曹颙“嗯”了一声,重新问了一遍,天佑才红着脸道:“不是别人说的,是儿子们自己想的。”
这却是说谎了,虽然小孩子或许是善意,可是曹颙却不愿让他们打小就养成恶习。
虽没有想法,要儿子定要功成名就,建功立业,但是成为正直善良的人,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们的基本要求。
看来,往后还当同儿子们多相处,才能发现他们身上的潜质。
他们的懂事也好,义气也好,都带着女性的体贴与阴柔。
曹颙不消说,惯是忙的;曹寅这边,自打进京后,也忙着往来应酬,鲜少有含饴弄孙的时候。
天佑与恒生两个,不是在兰院、梧桐苑,就是在葵院,偶尔去田氏院子。
偏生府里的女眷,都是柔顺性子,这耳濡目染之下,男孩子也少了几分阳刚。
不过,眼下他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说教,等过了元宵节,夫子就进府了。到时候,这两个小家伙个却是不能这样淘气。
他也提醒自己,往后抽空多陪陪儿子们。等过两年,再大些,就将他们从内宅迁出来,省得染了更多的脂粉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是回到曹府。直接进了院子。
曹颙下车,让人送天佑与恒生去二门。
却是见管家过来报禀,三姑娘与三姑爷来了,姑爷正同曹寅在客厅说话。
早晨出去前,李氏已经是提过,曹颐夫妇今儿要回来的,所以曹颙才早早的赶回来……
教子(中)
畅春园,清溪书屋。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四阿哥,脸色黑的怕人。
四阿哥跪在地上,面色如昔,心里已经是后悔不迭。为何不听戴锦劝阻,硬是到御前,提这“天花”之事。
若是激怒皇父,怕是处境堪忧。
实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安份了这些日子,骨子里还是渴望有所建树吧?
不为求名,不为求利,是不是也有伪善的成份,想要在皇父面前表白表白自己的慈悲之心。
已是存了欲念,自然不能心怀坦荡,四阿哥心里念了声佛号,低下头,颇为自惭。
顺治十八年,先皇病故,今上登基,当年的人丁户口为一千九百余万。到去年的户部统计,人丁户口为两千四百余万。
五十五年,增加人丁户口五百万。
其中,在三藩之乱时,南方诸省沦陷,人口人丁从一千九百余万锐减到一千六百万。
待到三藩平定,为了增加丁口,康熙还曾下令推行“人痘”,用来防天花。
不过因人痘有危险,费用又昂贵,富贵之家舍不得孩子冒险,贫贱之家则是没有这笔药资,所以民间栽花的人并不多。
胜在那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休整几年后,再统计人丁时,就已经是两千三十余万。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这个人丁数增不过数十万。固然有隐匿丁户,逃避赋税之人,却也有洪涝灾难与天花肆虐的缘故。
康熙五十年后,因只有五十一年小范围的天花,直至今年,才开始再次肆虐,人丁增加是之前的数倍。
每次天花肆虐,大人尚好,十个里不过死三、四个,孩童却是多过半数。
偏生这个病,虽不能说是年年爆发,但是三年五载的就要流行一回。躲了这次,躲不过下次,真是生死关。
四阿哥早夭的三个儿子,其中没叙齿的庶长子弘盼是体弱夭折,剩下的嫡长子弘晖与庶次子弘昀都是出痘没挨过去死了,一个是八岁没的,一个已经是十一岁。
想起丧子之痛,四阿哥心中的忐忑之心减了不少,抬起头来,看着康熙道:“皇阿玛,儿臣身为皇子阿哥,家里有太医往来,妙手施针,灵芝妙药,尚不能左右幼儿生死。寻常百姓之家,越发孱弱,无法抵御无常索命。如今在年里,本应是炮竹声响,辞旧迎新,四九城内却是哭声隐隐。皇阿玛最是仁慈,怎么忍见百姓疾苦?儿臣泣血上告,唯愿无人受儿臣这丧子失女之痛。”说到最后,四阿哥已经是俯首在的,叩头不起。
或许来时,有失女的冲动,有学佛的慈悲,有想要在皇父面前露脸儿的功利,然而这一刻,四阿哥的心中,却真是生起怜悯世人之心。
康熙看着俯首在地的儿子,扫了眼他手腕处露出的檀木佛珠,面容稍霁。
“你说的是牛痘之方吧?”康熙扶着炕桌说道:“昔日人痘的方子出来,朕曾下令推行天下,结果如何?如今就算朕再次下旨,将这牛痘方子公布天下,又能如何?庶民无知,畏痘如虎,想要让他们主动种痘,谈何容易。”
四阿哥跪在远处,听了此话,却是心里发凉。
蒙古人,还有减丁政策,使得朝廷能掌控各旗人丁户口数;汉人,朝廷却是要安抚再安抚的,却是要靠着天灾人祸来控制了。
当年的种痘旨意颁发天下之时,就不是给汉人看的。
许多地方,是连告示都没有的。
所谓圣旨,多是给旗人与官属们看的。
康熙沉吟了一下,看着四阿哥道:“不着急,这牛痘之法,在八旗内已经有所栽种,等到三年五载,牛痘被世人渐渐熟识,往后就好推广。我爱新觉罗氏忝为大清江山之主,不是自朕始,亦不会自朕终。若是后世之君,能成就这番事业,也是万世称颂。”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望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