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魏黑讲述起来,看似波澜不惊、平淡无奇,但是曹颙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来,最初的设定失败了。一份烧锅庄子采买人的口供,一份官仓出入库记录,一份官仓平价打民间收米的条子,一份东兖两州六县米价记录,一份酒糟,这是曹颙让庄先生带去济南的。
先是实话实说,请侯居广答应下公文,若是他执意不肯的话,那就让他瞧瞧这些东西。
没想到侯居广却是滚刀肉,看来他是晓得那些锅烧庄子的底细,认定了曹颙不敢将事情捅开,才这般有恃无恐。
庄先生最后写给他的,定是其他的把柄了,怨不得庄先生不让自己去济南,看来是不想自己与主官撕破面皮。
眼下,却不是为了纰漏惆怅的时候,曹颙待文书房那边抄录好文书后,加盖了沂州守道的印鉴,打发吴盛等人立时出城,连夜将公文下发到各州县衙门。
赵河正在院子里埋头干活,他是个木匠,全家六口全凭他的手艺吃饭,日子过得很是艰辛。他的闺女见爹爹满头是汗,端了碗凉水来:“爹,喝口水!”
赵河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一口饮进,想起前些日子卖女儿的经历,不觉心里发酸,使劲揉了揉闺女的头发。如今,粮价高涨不停,若不是那日遇到恩人,给了些银钱,他们全家怕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正想着,就听门口脚步声想,赵河抬头望去,原来是邻居老周。老周满脸喜色,冲赵河嚷道:“赵兄弟,快,粮价跌了,大家都拿着口袋去买粮呢!只是要带户籍文书,按照人头买呢!”
赵河只道自己听错了,一时没醒过神来。
老周笑着说:“俺是告诉你信了,可不敢耽搁,俺这就回去找你嫂子要口袋去!”
沂州城里,因平价售粮,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曹颙站在书房前,心中隐隐带着丝兴奋。平抑粮价,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接下来……
暮春
沂州,道台衙门,内院正房。
初瑜手里拿着件小小的祆儿,正在收袖口的针线。收好后,她看着这小巧可爱的物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现下刚三个月,还不显,但是摸起来有些发硬、发紧,与未怀前截然不同。
上个月李氏打江宁派来的两个嬷嬷是张嬷嬷与魏嬷嬷,都是世代在曹府的老成人。两人都生育过不少次子女,对产妇的相关避讳也知道得清楚些。
张嬷嬷是香草的伯母,魏嬷嬷是小满的姥娘。因这个缘故,两个嬷嬷便是远巴巴的到沂州当差,也不觉得苦。况且曹颙是长房嫡子,大奶奶又是这个身份,她们能够近前侍候,也算是体面。
淳王府那边也派来两个嬷嬷,一个是初瑜的乳母叶嬷嬷,一个是侧福晋纳喇氏的陪房周嬷嬷。
叶嬷嬷去年被初瑜送回王府,虽然没人当面说什么,但是私下却被儿子媳妇好一番埋怨。王爷最疼大格格,众所周之的。大格格又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这样将乳母送回来,谁是谁非那不是一清二白。
叶嬷嬷觉得冤枉,与媳妇唠叨两回。她媳妇听得不耐烦,忍不住说道:“妈妈可不是糊涂,谁家的乳母不是向着姑娘的,偏妈妈耳朵软,听瓜尔佳与额苏里那两个老东西胡吣!大格格才成亲几天,就给安排通房,这主子的事,哪里是咱们做奴才的能够做主的?也就大格格脾气好,换成其他府的姑娘看看,还不知要怎么闹!”
叶嬷嬷不服气,嘟囔道:“这不是福晋的意思吗?”
她媳妇瞧瞧内外,见没有外人,低声道:“到底不是亲生的,隔着肚子里,等到五格格出门子时,您瞧她给不给安排狐媚的陪嫁!就您老是实心人,人家说什么信什么!明明是福晋见白家那丫头长得好,爹娘又是在王爷面前说上话的,怕王爷碰上,看上眼,才这般给打发了!”
叶嬷嬷还是头一遭听见这话,还犹自不信。她媳妇冷笑一声,道:“也是喜雨命好!她妹子不过十五,也是出挑的,因原本在城外她姥娘家,刚回府多久,才到王爷书房当差,不过月余就‘害病’没了!”
叶嬷嬷听着,想着素日福晋慈眉善目的样,只觉得浑身发冷,摇头道:“不能吧?若是福晋是容不下人的,那侧福晋与几位庶福晋这边不是好好的?”
她媳妇小声道:“妈妈就没瞧出喜雨那丫头像侧福晋?若说她像三分,那她妹子就是像五分了!侧福晋本就比王爷大好几岁,就算看着少相,也不年轻了!王爷这边,换个爱宠也不算稀奇事!福晋一心要抬举巴尔达侧福晋,想要稳固六阿哥的身份,怎会允许别人占了先去?”
叶嬷嬷是初瑜的乳母,心里自然向着侧福晋纳喇氏,听了不禁有些担忧。她媳妇又劝道:“瞧瞧,您老瞎操心,就福晋那点心思,哪里瞒得过王爷去?侧福晋跟了王爷小二十年,三个阿哥又占了长,六阿哥还是奶娃子呢!”
叶嬷嬷不知是被媳妇说通了,还是自己个儿想明白了,这次来沂州,半句不肯多说,只是尽心照看初瑜的身子。
初瑜当初送乳母回王府,也是怕曹府这边闹腾得不安宁,惹得曹颙生厌。现下见乳母如此,便也待她很是亲近,两人和好如初。
周嬷嬷只是奉纳喇氏之命,来照看初瑜到生产的,并不像叶嬷嬷这样,要在初瑜身边长留;也不像张嬷嬷与魏嬷嬷那样,是曹家老人,因此她更是不肯做大,说话行事甚是谨慎。张嬷嬷与魏嬷嬷是李氏挑出来的,本来就不是刻薄难缠的性子。初瑜身份又高,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