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眼圈又红了,半晌才道:“不是我瞎操心,只是这两日总能想起颙儿小时候的模样,这一晃眼,颙儿已是娶了媳妇了!”
曹寅想起儿子幼年时候的乖巧伶俐,也露出了笑意,兀自感叹了一阵,末了低声道:“待年后开春的,你跟着岳母进京去瞧瞧颙儿,也去看看颐儿女婿,亦算是让岳母散散心!”
李氏听了很欢喜,可想到丈夫的身子骨,又摇了摇头:“家里事多,哪里得空去?待再过些时日,得了闲再说。”因曹寅提起高老太君,又触了她的心事,便又道:“说到母亲,她却是放不下李家那几个侄孙子,今儿还叨念过一回,想着过完上元节就回去……”
曹寅皱了眉,这次高老太君若是回去了苏州,再想接出来怕是难了。
近几个月,噶礼和张伯行不断上折子弹劾对方。瞧万岁爷的反应,必然是李煦这边通政司和了稀泥。李煦这般做到头却是引火上身。张伯行嫉恶如仇,必不容他;噶礼没得到好处,搞不好何时就回头咬上一口。
若李煦现在得万岁爷信任,坚定的站在万岁爷这边,那便是谁都动他不得。可他现在偏偏走条险路,还想着左右逢源,在万岁爷面前给这两人和稀泥,实在不明智。身为通政司的主官,对皇帝的忠贞是第一位的,若在皇帝面前耍滑头,只会失了信任,彼时死无葬身之地。
曹寅自珠商被劫那案子后,对李煦已经不报太大希望,虽不是想立时划清界限,但是高老太君在自己这边儿而不是在李煦那边,到底是件有利于己方的事。可现下,似乎没什么好由头留高老太君下来。
曹寅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且先劝着岳母,好歹等天暖些了再说。”
夫妻两个,提起儿子小时的趣事,夸起儿子如今的出息,不由感慨万千,又说起儿媳妇不知何样人品,想来也是不错的,直聊到深夜,才安歇。
双朝
京城,曹府。
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曹颙还是习惯性的往枕头底下抹去,摸了半天没摸到怀表,方睁开眼睛。入目的红帐子提醒他,这里是他的新房,不是葵院。
曹颙坐起来,往炕里看去,却是空的。
“额附,你醒了?”欢喜中略带羞涩的声音。
曹颙顺着说话声望去,在窗前喜字围屏前,那个穿着红色旗装的小女子正略带着一丝羞涩看着自己。他又看看窗外,天色渐白,却未大亮:“初瑜,你怎么起得这般早?昨儿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父亲母亲不在这边,没有那么多说头!”
初瑜指了指围屏前将要燃尽的龙凤喜烛,回道:“咱们忘记了守花烛!”
这是的婚俗有这一条,就是两位新人通宵不眠的坐守花烛,主要是怕喜烛漏损,出现不吉之兆。左烛寓意新郎,右烛寓意新妇,哪边先燃尽就谁先亡故。为了取夫妻结发、同生共死之意,就要在一烛灭时,立即熄灭另一烛。
曹颙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初瑜旁边,看那对红烛。虽然心里不相信这些,但是毕竟是新婚大喜,想要避凶趋吉也是人之常情。
却是左边的红烛燃得快,眼看就要燃到底,曹颙笑了笑,不知是该庆幸自己不会做鳏夫,还是该担心历史没有发生变化。
初瑜虽穿着整齐,但是或许是自己梳头不便,头发只是柔顺的散垂在肩后。她也站在围屏前,望着那红烛,眉头微蹙。
曹颙伸出胳膊握住她的左手,笑着说:“我比你年长呢!”
初瑜用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回握曹颙,却仍是将盯着那左边的红烛。过了一会儿,那红烛将要燃尽,烛芯倒在殷红的蜡油上。
看着烛光渐熄,曹颙的心境突感悲凉,就是烛光熄灭那刻,右边的红烛也几乎同时熄了。
曹颙看着那还剩下小半截的红烛,不由一愣,随即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小妻子。
初瑜放下右手中备着熄灯的团扇,抿着嘴,冲曹颙笑笑,满脸满眼的欢喜。
曹颙也不由的笑了,窗外已经大亮。两人就这般手拉手站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婚礼次日,又称“双朝”,曹颙要带着初瑜祭拜神、佛、宗亲三代。虽然曹寅夫妇不在家,但是平郡王夫妇与曹颐夫妇却是要过来的。
曹府这边,紫晶带着人过来,却不好叫门。淳王府陪嫁众人中,因初来乍到的,也不好上前,大家在院子里左右分站,泾渭分明。
珠儿翠儿因怀着心思。对主母陪嫁过来的侍女也就多看了几眼,越看越是心里没底。这八人,都穿着相同样式的藕合色旗装,容貌也具是出挑的。其中有一人,更是尤显出众,姿色较众人更胜。
那人似乎察觉有人看她,抬着下巴往这边看了一眼,神色却是淡淡。
翠儿忙扭头避开,珠儿却抿了抿嘴,回望那人,倒也并不胆怯,郡王府出来的又如何?往后不还是在同一个府里当差。
那侍女略显意外,多看了珠儿两眼,瞧她穿戴不俗,又站得靠前,便也知道是个体面的,微微点头示意。
珠儿微笑着点头回礼,随后收回视线,只往前正房方向,心里却是堵得不行。
站在八位陪嫁侍女前的,是初瑜的乳母叶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子略显富态,长着一副笑面,看着很是和蔼。她见上房还没动静,看了看天色,笑着低声对紫晶道:“紫晶姑娘,这还有贺红之喜,还要拜祭神佛宗亲,误了吉时却是不好!”其实,她想去叫门的,不过因不知道郡主额驸脾气秉性,怕触了他的霉头,让郡主跟着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