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铭洗漱完从澡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到食堂发现只剩一层的盒饭还开着,点了份宫保鸡丁盖饭。身上的酸痛和隐私处的肿痛让他坐立不安,吃饭时只好不停变换姿势,加快进食速度草草解决一餐。
直到进了医院,检查确定血检正常,领了阻断药。徐铭才真的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瘫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直愣愣地目视前方。行色匆匆的人们从他眼前略过,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都没有停止步伐。
徐铭掏手机查看部门群的情况,刘珍也签到了。
点开朋友圈,各种相熟的、不熟的人在分享着压力大、富贵迷人眼、勉励自己、阴阳他人的日常碎片。
徐铭的手指点在一个因为实习期的崩溃日常。如果将李商合他们的事情公之于众,应届生肯定要受到不少影响,再加上十月份要举行的校招。校企合作,撤的概率不大,但面试的人难免遭受调侃,加上有“导师骚扰女学生”的先例……
最重要的是,手上没有能组成证据链的证据。
手机录音文件夹里最新一条是纯噪音,他按下删除键,起身离开医院。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徐铭在评测软件上搜索“欢畅ktv”,点开商家对应的评论区,近期评论很少都是些趁着打折去的好评。
搜索附近找到快捷酒店,从地址看出位于ktv上方,评论多是“凑合”“标准间一般”“唱完直接上楼睡了”的评论。
没有异常。
他边想边坐公交来到快捷酒店楼下,进入不到十平的前台。之前离开时太匆忙,他没能仔细观察,现在发现这里门脸不大装修不错。
前台见他进来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够帮您?”
“602的人来了吗?”
时间来到九点,周岸放下画笔,摘掉右耳的耳机丢进单肩包,伸了个懒腰,将刚才还描绘的油画从画架上拎下来扔在地上,猛地抬脚踩中画,撵了撵。
抬脚,画里原本颜色鲜亮的向日葵被印上一层浅灰的鞋印。
“啧,”周岸从颜料里找到几个颜色滴到地上,用脚对着那滩颜料来回搓动,然后重新踩在画上。
这次再抬脚,画面上已经印了一个轮廓清晰、花花绿绿的鞋底印。他拿起画重新摆回架子上。歪过头看了下,掏手机拍照、上传社交账号一气呵成,取名《践踏花草》。
同房间其他学生对他搞出的动静习以为常。
做完这一切的周岸将手机揣兜,拎包走人。
等他进入602的时候徐铭已经坐到床上了。
“这么热情啊。”周岸拿着包,倚着墙调侃。
徐铭对着他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
一枚微型摄像头躺在他掌心。
“视频都上传了,”周岸噙着笑,从容地看着他,“就这点本事?”
“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这里,直到我看见这个。”徐铭从床上站起走到床边,一把将帘子拉开。
窗外是一片园区,各种影视后期公司、家政、房屋中介的别墅楼在夜晚亮着或冷或暖的灯光。
“离客源近,对吗?”
“离客源近,对吗?”
周岸嗤笑一声。
“刷拉——”窗帘被重新拉上,外面的万家灯火被幕布阻断。
徐铭将微型摄像头放在电视柜上。“他们给你多少?”
“你能给多少?”周岸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盒,掀盖,捏出一根烟叼着,点火。
深灰暗格的夹克衫、垂坠到鞋面的休闲裤,火过一阵的抢手鞋。结合周岸从入学前就是网红,变现能力尚无定论,但不缺钱、不急色是实打实的。
“你要的不只是钱,还有什么……”徐铭说的同时回想起,眼前这家伙踢了纸猫窝,“‘暴力’,你干这事很爽。”
周岸深吸一口烟,抬头呼出一个溜圆的烟圈。
“从踢猫窝到拉皮条,两件事相差太远了,肯定会有某件事作为契机过渡。”徐铭向周岸走过去。
说着推测的人自顾自来到自己面前站定,周岸垂眼,看到徐铭眼中纯粹的对真相的探求。
周岸咂嘴,尝到口腔里的苦味。“徐铭,你能做什么?”
“搜集证据,向上举报。”
“不报警?”周岸拿起电视柜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
“我现在没证据,而且上学期的安全科普是李商合帮外联部找的警察。”这就意味着这群人,至少李商合的人脉并不好对付。
夹在指间还剩四分之三的烟被放进矿泉水瓶里,周岸拧上盖快速晃动,瓶子里的水随着上下翻滚变成一种橘红色。
“那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废物一个。”
“那你约我来的意义是什么?”
“上床啊,徐部长这方面天赋异禀。”周岸说着迅速出手握住徐铭的脖子,凑近吻上去。
相比起对方的突袭,身体对同性间的亲热行为的坦然更令徐铭心惊。他后退,对方步步紧逼,直到徐铭的小腿磕到床两人才双双站定。
徐铭不自觉地屏息,一手扒住周岸的脸向远推试图获得喘息的余地,一手握住脖子上那只手的手腕。
两手都没成功,周岸先一步撤下手,脸被推开的同时咬上对方无名指指根。
徐铭平复呼吸,发现自己腿发软却没有坐下去,垂眼,原来是对方固住了自己的腰。
指根一痛,再抬眼时周岸已经松口。
指根处留下两排发紫的牙印。
徐铭甩甩手,“上床,然后呢?”
“反正视频在你手里我也跑不了,”徐铭向身侧迈一步,腰上的手并没有松开,“不如说说你牵线的具体步骤如何?”
“这有什么可说的?学长缺钱?”
徐铭记起昨晚伏在刘珍身上、像是黑猪一样的男人,蹙眉,“对你而言是生意的话,客户渠道是怎么来的?”
“你刚才不都说了么,”周岸朝窗户的方向偏了下头,声音轻快,“压抑久了总需要个发泄口。”
“女大学生有三好,干净、好控制、年龄安全。即使受不了了也掀不起风浪。”
周岸说着轻笑一声,凑到徐铭耳边,“男大学生还加一条,带劲儿。”
徐铭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着烟、颜料、香水的味道,只觉得胃液顺着食道上涌让他有点想吐。
按住对方的肩膀将他一点点推开,徐铭咽下酸水,面无表情得继续问:“所以是你强迫她们去招揽的吗?”
“都是做兼职,怎么做不是做,更何况这个来钱快,渠道还有保障,不然事后客人逃单,提供服务的也只能认了这份亏。不过也有固定的老客,那种多半会给‘兼职生’开实习证明、入职合同或者介绍信,”周岸摊手,“大家可都是自愿,学长不要诽谤。”
都是胁迫,有什么区别。徐铭坐到床上,“我接下来也得‘自愿’‘兼职’吗?”
周岸噗嗤一声笑了,“徐铭,本来呢,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非要多管闲事。怎么,现在听到来钱快、能就职心动了?”
“得到的钱怎么分成?”徐铭说着抬头看对方,电视柜上方的吊灯洒下暖色的光束,周岸逆着光站在他眼前,脸上的笑容褪去转为冷漠。
“兼职生300一小时。”
“确实是会让人动心的……”
徐铭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按着肩膀扑倒在床上。他不再说话,周岸的表情从冷漠变成一种混杂着困惑的愤怒。
两人的脸相距不足一尺,彼此的气息都能洒在对方的脸上。
徐铭偏过头抬起脖子,凑近对方的左耳,轻轻说了句话。
“什么?”周岸只感受到耳垂的温热,迅速转头询问,音量不自觉加大。
徐铭卸力,看着急躁起来的周岸,“果然,你左耳听力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