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余打听到竹声那夜醉酒迟归的情况是这样的:
大宁第一才子邵尽秋,才高八斗形貌俊朗,以“诗酒剑”闻名于世,也不知给多少少女少妇当作了梦中情人。
这邵尽秋也不知为何卖诗卖到了刚脊城,消息叫新进贤士的侍女们知道了,吵吵着要去一览第一才子的风采,东拉扯西撺掇,把竹声一起拽走了。
竹声与几个丫鬟挤在人堆中,热闹起来居然给邵尽秋请到楼上一起欢宴,姑娘们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事,哪里还去计算时辰。
没想到才子佳人酒吃得多了,都有些放浪形骸。邵尽秋趁着酒劲亲了竹声的小手。竹声一巴掌打了邵尽秋,两下不欢而散,众女这才回返客馆。
常余火上浇醋,逮着竹声好一顿数落,把小姑娘惹急了,伺候照伺候,却一直到现在不和他说话,常余几次想讨好她都撞了南墙,此时走着神,又捉摸着怎么叫妹子和自己和好如初。
正在愣神,门外靴声响处进来二人,为首的是自己主官,身后引着一人,头戴雉鸡羽冠,身披钩花彩夹衫,露出黑黢黢的肚皮,下身套着百褶麻裤,蹬着一双银光闪闪的木屐,黑紫面堂凶巴巴恶狠狠的,一对黑豆眼紧紧盯着常余不放。
主官先为来人介绍常余,再转对常余道:“这位是百越王佐火巫、火山族大巫祝、天降命师……”
来人粗鲁地打断了主官的啰嗦,直楞楞问常余:“我叫俊玛闳,你就是中原来的那个星象师?”
“正是在下。”常余被他铁刷子一样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强笑着回答。
“没想到居然是个毛头小子!”俊玛闳语气咄咄逼人,“你是真有本事还是来招摇撞骗混饭吃的?”
常余尴尬地看看主官,主官耸了耸肩,他只好说道:“在下粗通天文,虽不甚精,却得大宁司天监监丞云大……”
“中原人真是啰嗦!”俊玛闳扭脸示意主官先出去,随后像逼供般问常余道:“我来问你,你象的吉时是哪一天?”
常余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六月十二啊,哦不对,蚺月盈七。”
俊玛闳倏然贴近常余的脸,精光四射的小眼如猛兽般死死盯着猎物。“你确定这天是吉日?”
常余被逼得身体后仰,心中不断纠结是说实话还是继续作假,额角竟沁出点点细汗。
他本是个老实小伙,不怎么会扯谎,可奇怪的是王因然的声音似乎在耳畔隐隐响起。
“我说它是吉日它就是吉日!”
对哦,同窗现在的情况还不明了,万一自己把话戳破,她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脑中快速地合计,心里已有了主见。“没错,吉日正是这天!”
俊玛闳再逼近,常余实在别扭,想后退一步,结果脚拌在椅腿上,坐了一个屁墩儿。
俊玛闳收摄威视,恶狠狠道:“你是无双国士也好,是江湖骗子也好,我只提醒你记准了你自己说的话,否则圣火会焚尽所有亏心之人!”
俊玛闳转身出屋,临走时扔下句话:“今夜子时正前往王城鸥台,大王要你测算时辰。”
常余准时来到王城鸥台,台顶候着两人,一人是俊玛闳,一人居然是王因然。
吃惊之余,常余对王因然有些怨怼,看看这花枝招展的新晋嫔妃已殊于自己那月夜荷尖般的同窗,肚子里醋雨和着黄连风,只是一个郁闷。
王因然倒是很自然,主动上前福了一福,微笑道:“几日不见,在刚脊住的还舒适么?”
常余勉强吊起嘴角,回了一礼,生硬道:“还好,还好。”
王因然玲珑心窍,早已料到常余会有如此反应,心中早已算计好了。
“今日请师弟来不是为了私事,却是有一桩礼仪需要定夺,因事出机密,不易宣扬,大王才着火巫亲自去请你,知事之前,你需得向圣火立势,不得泄露机密,可否?”
那边俊玛闳右掌一翻,自掌心跳起一团橙黄色的火焰,将无光的台顶照亮。“惶惶圣火,化为日月,照耀万千,惟真不虚。”
常余微一愣神,瞧着王因然装模做样的神气十分反感,气一上来,也不管圣火灵验是不灵验,对着亮处说道:“我紧守机密就是了!”
“如违此誓,烈火焚身!”俊玛闳阴沉补充。
王因然笑笑,贴近常余道:“蠲州旧舜势力的当家人秦无伤秘密来访,希望与百越构结联盟,共同逐鹿问鼎,你今夜便要测测这件事的凶吉。”
她声音不算大,却足以叫俊玛闳能听清。
常余恨屋及乌,打定了主意要拆藏惹王的台,心想结盟这事肯定有利于百越,自己偏就不叫他们两家好,不论观天结果如何,自己就胡诌个大凶。
当下领命,展黄金十分仪定星测运,一番忙碌已近黎明,得的结果是“平”,说不上好坏,完全要看当事双方如何运作,还要兼顾外部的大环境。
不过他早有计议在胸,缓缓收起十分仪,装作神色凝重。“嘶……”
看他装模作样的丑脸,王因然险些笑出声来。“怎么,卦辞是什么预示?”
“此事恐怕……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