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人诚不欺我。”三师兄边走边说,“若是不走出来,谁能想到这普天之下,竟然有一座山能让鸟鼠同穴呢?”
面前是一条大河,已然可见码头。
有一些悠远的号子声从河面上空传来。
林觉忍不住边走边回头——
据说这里也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这世界的京城又是什么样呢?
若是师父百年之后,自己下山,大概也要去走一趟吧。
回过头来,已到江边。
这里停着不少客船,大大小小都有,大的走远路,小的去近处,甚至有一艘楼船,可见水运的发达。
“道长可要坐船?”
“道长去哪?”
“道长!我的船又快又稳!”
三人还没走近,便已听见了招呼声。
“去元州,翁县鸣啁山,要找一艘可以载驴儿的船。”三师兄背着一捆干草说道。
此时三人中,林觉依然背着他的书笈,不过三师兄和小师妹却一人背了一捆干草,就连狐狸背上也被三师兄放了两手能圈住的一小把,也用干草捆住,却不过是道人的玩心罢了,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狐狸却也老实的背着,站在林觉脚边。
“元州啊……”
很多船家就不说话了。
小船不好走那么远的路,也载不了驴子,也有的并不去元州。
唯有一艘大些的蓬船,上面站着一名老者,正在整理风帆。
“道长去翁县鸣啁山?”
“得载个驴子。”
“驴子当然载得了,不过只能放在后面,不影响到别的客人。”老者说道,“也得道长的驴子不怕水,要是受了惊,落水了可不赔的。”
“我家驴师兄聪明。”
“聪明那就行。”
“多少钱呢?”
“道长们还有只……这是狐狸吧?不会咬人吧?”
“绝不会。”
“去鸣啁山水路可有一千多里,得走十天左右,原先每人三百多钱,道长若是愿意,就结个善缘,只算三百钱。驴子也只算一个人。”老者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说,“船上煮早饭晚饭,驴子的草料自带,狐狸就不算钱了,只要不嫌腥气,鱼虾管饱。”
“可以。”
三师兄也不还价,答应下来。
于是三人当先迈步,踏上蓬船。
狐狸背着草跟在后面,轻巧一跳,也跳上去,稳稳落地,只是背上的草抖了三抖。
出乎意料,驴子竟也稳步上来。
说让它站哪里,它就站哪里。
驴子不大,蓬船不小,驴师兄在蓬船后面横着站都行,竖着站自然更宽裕,而除了三人,蓬船中竟然还有三人。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两个带着刀剑、脸上有疤的江湖人。
看着林觉三人上船来,船中的三人都看向他们,上下打量着。
书生看向林觉的书笈和小师妹青涩的面容,觉得这三名道人身上也有一些文气;江湖人看向他们三人带的剑和林觉杵的哨棍,却是从他们身上看出几分江湖气来,也确实,在符箓派、灵法派和丹鼎派以外,也有一些道人是借着道观避税避官、其实习武艺混江湖的。
“有礼了。”
三师兄当先行一道礼,开口说道:“我等乃是黟山浮丘观的道人,向来隐世修行,走远路带了一匹驴子驮运行李,不过我家驴师兄向来听话,既不会乱叫也不会随便拉撒,有缘能与三位同船,还请三位见谅。”
“黟山在哪?”
“江湖中人,并不讲究那么多!不过兄台怎么行走天下还带一个细皮嫩肉的少年郎和一个小女娃?”
两个江湖人一前一后问道。
“黟山?天都莲花?”
书生抬手回礼,开口问道。
“黟县黟山,十分偏僻,这两位是我家师弟师妹,这次带他们出去参加鸣啁山的大醮,长长见识。”三师兄一一回答,又看向书生,“这位居士当真见多识广,正是那座有着天都峰与莲花峰的黟山。”
两名江湖人一下扫兴,嘁了一声。
原先看他们腰带长剑,三师兄还挂着酒葫芦,以为同是江湖中人,结果不是,反倒文绉绉的,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书生则是眼睛一亮。
“我也没有去过,只是曾经听闻,黟山虽然偏远险峻,可风景却冠绝天下名山。故有‘任他五岳归来客,一见天都也叫奇’这样的诗。”
“这话倒是不假。”
“走了走了!”一个江湖人扯着嗓子大喊道,“都六个人了,还有大小两只牲畜,又都走的远路,你一趟要赚多少钱?晚上没地睡了!”
小狐狸顿时一歪头把他盯着。
外面连忙传来船家的应和声。
于是蓬船缓缓离岸。
正好有风,将帆一挂,顺风而行。
船舱里面十分简单,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固定的长木凳,可以用来坐。里面还有一个小火炉,一些蓑衣渔网钓具锅碗瓢盆。行囊随便放在中间,林觉三人坐在前进方向的左手边,那三人坐在右手边。
两个江湖人在交谈。
三师兄与书生也在交谈。
林觉则在打量船舱,小师妹一脸严肃的学他,转着脑袋到处看。
狐狸乖巧的趴在他的脚边。
这艘船虽然不小,但也不如楼船那样,有住宿的空间,到了晚上,除非靠岸之处有旅店,否则怕是只能在船舱里或者船板上将就一夜了。
狐狸耸了耸鼻子。
林觉也默默吸了口气。
对面两个江湖人太久没洗澡了,身上不止发酸,而且有些浓郁的臭。不止如此,他们的举止言谈也很不讲究。
本来三师兄是有一身江湖气的,也是个豁达的性子,不过江湖中人结交攀谈也要看是否投机,到了船上聊了几句,发现他们言谈粗俗,反倒那名年轻书生十分有礼,他便也不再和他们交谈,只和书生闲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下何处不是江湖?山野遇上的人哪个又不是江湖人呢?
投缘则聊,尽兴结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