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远远地传来一声爆炸的声响。
营帐内的俩人都愣住了,阿赖扬的脸色最先一变,匆匆地抢出帐外,望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军官紧跟在他的身后出了营帐,紧接着便听见了那远远传来的第二声炸响。脸色微微一变那军官颤声道。
“155mm!”
联盟的155!
那玩意儿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刻骨铭心,他一辈子也忘不掉那脑瓜子被震的嗡嗡作响的感觉。
“废话用得着你说······”阿赖扬骂骂咧咧了一声,取下挂在肩上的对讲机咆哮了起来。
前几发炮弹只是“校射”!
遭到炮击的部队附近肯定有游击队的侦查员和通讯电台在汇报弹着点!事实也确实如阿赖扬所想的那样。
很快那沸腾的炮声便在第一万人队所属第七千人队的阵地上炸响,给了原本士气高昂的灰狼军当头一棒。
由于防炮工事挖掘不到位,整支千人队死伤惨重,仅有六成从阵地上逃了出来,被赶来增援的第六千人队救走。
灰狼军与月族人抵抗军的首次交锋以后者的小赢告终,然而仅仅一场战役的胜负并不足以扭转后者的劣势。
双方之间的兵力差距依旧悬殊。
阿赖扬的手上足有五万大军,而且还是列装有威兰特人装备的精锐之师,其总教官更是东方军团的名将麦克伦。
至于拉西,虽然靠着一招“水淹大军”的取巧团灭了猛犸州地方军,让抵抗军能够以完好无损的状态面对灰狼军的进攻,但即便如此他手下能用的部队加起来也才两万出头,其中一多半还都是新兵。
虽然金加仑港乃至薯条港的居民向月族人抵抗军捐赠了数千万银币的军费,但如果后者无法在战场上取胜,一切理想最终都只能是空谈······
金加仑港,客运码头的候船厅来自曙光城的钱多正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手中的《幸存者日报》。
这儿的幸存者日报和曙光城的版本完全不同,主要是报道一些当地人感兴趣的新闻,至于海涯行省的战况以及河谷行省的事情只是提过寥寥几笔。
至于今天。
金加仑港几乎所有报纸都聚焦在了猛犸州的前线上。【...···人证物证俱在!无耻刽子手阿赖扬!】
【金加仑港联合会秘书长罗杰强烈谴责帝国灰狼军的野蛮行径,十万幸存者举牌抗议当局遣送战俘!】
【素来拒绝就帝国相关事务发表意见的总督秘书长约杜罕见发言痛斥帝国罪行,“发生惨案的不只是石头村,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来自南部海域的语文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震惊:“耻辱!我会写信给我在环形岛的亲人朋友,我会去代表会请愿!南部海域的幸存者绝不与吃人的玩意儿合作!”】
“烧毁村庄百余座,驱逐幸存者上十万,迁徙途中死者不计其数······啧啧,这西岚人对自己人倒是够狠。”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照片,钱多不由自主地啧了啧舌头,但也只是啧了啧舌头,便往后翻开了新的一页。
猛犸州是他一会儿要去的地方,他正在等一个小时后开往那里的航班。但说实话,看到这儿的战况这么惨烈,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打鼓。
十万人······
曙光城如今有多少万来着?三十万?
还是五十万?
如果把流动人口算上,怕是还真有点难以计算。
坐在他旁边的韩龙抬起了眼皮,随口说道。
“是嚼骨部落不狠,还是锦川行省的变种人不狠······少见多怪。”
“哈哈,那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五万正规军对两万散兵,联盟要是不打算出手的话,我看这拉西八成是要完蛋了。”看着后一页对两军实力的对比,钱多笑着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联盟出手,军团恐怕也不得不下场了,嗯·····确实不太好办。”韩龙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话。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他完蛋不了。”
韩龙没有搭理,钱多则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插进话题的那人,只见是一名看起来斯斯文文、儒雅随和的男人。
他看起来像个身份尊贵的人,但身上的行头却不怎么值钱。他的脚边放着行李箱,而且看着不小,多半是要出很远的门。
好奇本地人的看法,钱多好奇地问了句。“哦?你觉得即便联盟不出手他也能赢?”扎伊德淡淡一笑,声音很轻的说道。
“这得看您怎么定义输赢了,如果是以打败阿赖扬为目标,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但如果是以联合会提出的纲领为目标,他没有任何胜算。
钱多哈哈笑了笑。
“你这话说的到是有趣,我的看法倒是和你相反。灰狼军如果再输一次,帝国就再也翻不了盘了,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扎伊德摇了摇头,条理清晰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拉西想当皇帝?可我倒觉得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儿,这里哪怕是搞点封建呢?至少比现在这茹毛饮血的样子要文明多了······抱歉我说的有些直接,但在我这个外人看来确实如此。”
毕竟是能和嚼骨部落这种已经被埋进土里的玩意儿争高下的神仙,红河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能都要比他们先进的多。
扎伊德却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拉西想当皇帝,也不是只有你们看得出来。但很遗憾他没这个机会,婆罗行省的幸存者不需要皇帝,或者说这里的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皇帝,只是最终的结果让他们得到了陛下······当然了,他们需要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平等,而是“能为我做主”的人。”
钱多饶有兴趣地抬了下眉毛。
他在来这里之前做过充分的市场调研,尤其是反复读过韩明月女士的调查报告。这家伙说的东西与联盟科考团的研究结果截然不同,虽然也不至于完全相反。“你觉得拉西不是那个人么?”
扎伊德摇了摇头。“显然不是。”钱多好奇问。
“因为他是奴隶出身?”扎伊德再次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钱多再次问道。“那又是为何?”
扎伊德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因为······他想当个好皇帝。”
钱多忍俊不禁道。
“这有什么错吗?”
扎伊德淡淡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这片土地上存在一个逻辑上的悖论,我姑且称之为······“老鼠变不成人定理”,简称“鼠人定理”。想当好将军的人一定当不了好将军,想当好皇帝的人一定当不了好皇帝,哪怕只想当个好人也一定当不了。无论是拉西还是巫驮,无论是联合会的小伙子还是巫驮的旧贵族,他们越是努力,越是挣扎,就越会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这看起来像是他现编的理论,毕竟这破理论的名字他都想了好一会儿。
但为了更了解自己脚下的市场,钱多还是抱着感兴趣的心情继续听了下去。“听起来真是绝望的命运。”
“可不是吗?”
扎伊德看了一眼候船厅墙上的挂钟,似乎还有一些时间,便侃侃而谈地继续说了起来。
“······看不见的诅咒缠绕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鼠族人,还是月族人。一些人意识到了诅咒的来源,是红土,是千柱之城,但更多人只是以为自己意识到了,其实什么也不懂,于是将目光落在了红土上,落在了那一千根柱子上。就好像在镜子里摘花在水里钓月亮,去牛棚里找骏马。”
“能为婆罗行省的幸存者们做主的只能是一位完美无缺的“圣人”,他们在这一点上精益求精,甚至比银月湾的教徒还要虔诚,所以他们最终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罗威尔······你可能会说罗威尔很早以前就死了,但那巫驮不就是另一个罗威尔吗?”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走,一直在那红土里诅咒着埋葬了他的人。如今他的孩子们又找到了新的答案,而且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也就是你们给他们的“平等'。”
他低垂了眉目,幽幽一叹。
“一切看似很美好,但不幸的是诅咒发作了,或者说那条“鼠人定理”生效了一一渴望当一个好人的老鼠甚至当不了好老鼠。当所有婆罗行省的幸存者在有意无意地在渴求着“平等”的时候,他们最终一定会得到与之截然相反的东西。”
钱多愣了下,笑着调侃了一句说道。
“真要是有那种完美无缺的圣人,别说是你们,我们也需要······你倒也不必把懒惰说成你们特有的东西。
扎伊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其实不需要,你只是说说而已,你们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如果是在婆罗行省,一群看起来没什么正经,但总的来说是做了一些好事儿的人是不讨任何人喜欢的,而且是得下地狱的。”
“你是说避难所居民么?”钱多看了一眼周围,附近正好就有几个蓝外套,随即笑着说道,“我看金加仑港的人也挺喜欢他们的。”
扎伊德轻声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走·····而且,你看金加仑港似乎是改造的不错,也似乎终于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平等,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终于找到了“能为他们做主”的人,或者说能寄托他们疲惫不堪的灵魂的那一群人。”
这听起来好像在说婆罗行省的幸存者都是唯心主义者,但金加仑港的《幸存者日报》却又是推崇唯物的,就和联盟一样。
钱多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毛,虽然完全不认同他的观点。
“你的推论很有意思,但没有任何依据······其实你不妨效仿一下韩明月女士,将你的推论写成更有条理的论文发表一下,我们期待你们之间的辩论。”
扎伊德忽然哈哈笑了笑。
“那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您会把赚钱的具体步骤写在报纸上吗?而且别忘了我说的鼠人定理,我可不想成为这条悖论的第一个牺牲者,将为它而死的人太多了。时间会证明我的判断······我的航班要到了,祝您此行旅途愉快。”
说着,他拎着行李箱从座椅上起身,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笑着看向了钱多,脱帽致敬。
“另外,猛犸州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同样看好那里的未来。”
留下了这位一脸惊讶的联盟商人,扎伊德走去了安检口。他和那儿的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论,不过最终还是上去了。
钱多看向了一旁的韩龙,兴奋地说道。
“卧槽······这家伙有点东西,他居然看出来我们要去猛犸州考察?”有趣的家伙。
他应该问一下他的名字来着。
韩龙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电子眼左右晃动了下。
“我只关心老板的生意······话说回来,这人似乎不是很看好拉西?我们还需要去吗?”
钱多哈哈笑了笑说道。
“他不看好那是他的观点,这个世界上看法和我们相左的人多的去了,别被一个路人的扯淡影响了你的判断。更何况我们的观点也不全都相反,至少他看好猛犸州,这点和我是一样的。”
李斯特集团想要跟上时代的潮流,就得像百越公司一样拓展海外事业,加入到正在成型的新供应链中。
未来联盟的商品将不再只是黎明城和巨石城这两座工业区生产,看不见的物流网络将把黏共体中所有落后的以及先进的生产力都串联在一起。
不过扩张业务虽然关键,但控制风险更关键。
而这也正是李斯特让他去猛犸城,他却将第一站放在了金加仑港的原因。只有暴发户才只盯着收益率。
考虑收益之前,他得先把退路找好。